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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吐蕃雪域高原的薩迦寺,是喇嘛教的薩迦派的發祥地,而這裡的天氣,在冬季也一向寒冷刺骨、滴水成冰,令人難以忍受,一年四季,這裡都是光禿禿的一片,除了春季的草原略有綠意之外,其他的時候,經常是塵土飛揚,毫無生氣。

在金碧輝煌的主殿背後,是喇嘛們的住所,這是一片其貌不揚的土屋,看起來,比那些牧民的房屋,似乎好了一些,但與中原和江南的房屋比起來,還是有相當大的差距。

“寄語林和靖,梅花幾度開。黃金台下客,應是不歸來……”

深夜時分,在昏暗搖曳的酥油燈下,一個年過半百的喇嘛,正看着牆上墨跡未乾的一行漢字,陷入了對往昔深深的回憶之中。

“文宋瑞、趙珍珠,你們在哪?”

喇嘛喃喃地說著,他用顫抖的手,從床下拿出了一個舊香囊,而在香囊里,則放着一張紙片一樣的玩意。

從背面看起來,這張紙,只是稍微光滑了些,似乎像是塗了蠟一般,除此並沒有什麼異樣。然而,當喇嘛將紙片翻過來之後,這張所謂的紙,才露出了它的真實面目。

那是一張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三個貌美如花、身着趕上裙的少女,從斑駁的痕迹看來,這照片,已經有幾十年歷史了,以至於,歲月的痕迹,在上面清晰可見。

照片上的三個少女,正是趙珍儀、趙珍珠和趙珍媞,其中,趙珍珠和趙珍媞親昵地倚靠在趙珍儀身邊,看起來,她們的關係似乎十分親密。

“珍珠、珍媞,你們究竟是怎麼去的?現在,你們在天上可好?趙有愧於你們……”

原來,這個喇嘛,正是幼帝趙,自打五歲時離開臨安府,他就再也沒有機會返回臨安,更別提,對於煙雨如畫的江南,還有多少印象了。

至於說,趙為何會忽然想起趙珍珠,在這個漆黑的晚上,他在夢中,彷彿又回到了少年時,在兵馬司的土牢里,勸說文天祥投降元軍。

“文丞相,大宋已經亡了,我和母后也降了,你還在為誰守節呢?”

“聖駕請回……”

文天祥匍匐於地,早已經是淚流滿面,但是,即使這樣,他也絲毫沒有想到要選擇投降。

“聖駕請回,不必再勸!”

文天祥喃喃地說著,依舊沒有屈服的意思,此刻,甚至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變成如此“鐵石心腸”,甚至連妻女的安危都不顧,不過,在心中,卻有一個信念在拉着他,告訴他,絕不可屈從於韃子漢奸的陰謀,一定要為了正氣,堅守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無奈之下,趙只好和母親一起灑淚而去,不想,回到住處之後不久,一個書生模樣的男子卻坐在正堂彈琴,看起來,已然是等候多時。

“汪元量,怎麼是你?”

全玖詫異不已,就在這時,汪元量停住了手,從腰間解下了一個香囊,跪下將其呈到了全玖的面前:

“啟稟太后,壽安公主南逃之前,曾交給臣這個香囊,要臣轉交給陛下!”

趙走上前去,拿過了香囊,剛想打開,全玖卻伸手攔住了他,示意道:

“兒,還是娘來吧!”

全玖拿起了香囊,打開之後,從中取出了一張照片,就在這時,夢猝然驚醒。趙這才發覺,這些,不過是自己日思夜想,以至於,在夢中回憶往事罷了。

當趙平復思鄉之情,再次入睡之時,趙珍珠和趙珍媞那模糊的容顏,卻又再度出現在了他的夢中。

“三皇姑,你要帶我去哪?”

面對趙的疑問,趙珍媞只是輕聲一笑,摸了摸她的額頭,輕聲細語地說道:

“我呀,要帶你去登基,以後,你就是大宋皇帝了,到時候,你可就要學會懂事嘍!”

趙珍媞牽着他的小手,來到大慶殿,而趙珍珠早已經捧着御服,在後堂等候多時了。

“皇上,還請讓妾身替你更衣吧!”

替趙換好外衣之後,趙珍珠就讓全玖帶着他登上了御座,開始了登基大典,不想,大典才開始不久,一個渾身是血的士卒就衝進了大殿,單膝跪地,向著他哀嚎一聲:

“皇上,鄂州失守,韃子已入長江,不日即可逼近建康!”

此言一出,朝堂上霎時一片混亂,對於他們為什麼亂,趙自然是一無所知,只能任由母親將他摟在懷裡。

“皇上,沒事的,你就別害怕了,縱使失去性命,我也會保護你的……”

就在這時,一股煙霧漂進了大殿,漸漸地籠罩了所有人,趙大哭,而全玖則下意識地將他摟得更緊了,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殺——抓住蠻子趙,大元皇帝重重有賞!”

“二皇姑,你在哪裡?”

趙哭喊着,然而,他的哭聲卻沒有得到回應,只聽得“嗖”地一聲,一支利箭,徑直朝着全玖射來……

“不要!”

趙睜開眼睛,看着微弱的燈光和四周的土牆,這才發覺,一切都只是夢,母親、趙珍珠、趙珍媞早已經不在了。

“又是夢嗎?”

對於趙珍珠和趙珍媞的最終結局,當年,趙也已經聽母親說過了,他只知道,她們為了保住名節,放棄了苟活於世的機會,選擇了從容而死,化為了青史中的烈女。

如今,趙再度想來,趙珍珠和趙珍媞似乎都做對了,倘若,她們選擇不死,恐怕下場也不會比他和母親好到哪去吧,無非就是以青燈古佛為伴,了此殘生,亦或者,像靖康恥中的嬪妃公主一樣,被韃子蹂躪至死,無聲無息地從世上消失。

事實上,對趙來說,對權力從不渴望的趙珍媞,並不顯得神秘莫測,相反,在他不太清晰的童年記憶中,那個權傾朝野的趙珍珠身上,似乎永遠都籠罩着一層迷霧……甚至,父皇生前,對於這個皇妹,也是防不勝防,一直都試圖躲避她的視線。

趙依稀記得,自己最後一次見到趙珍珠,應該是在五歲那年的一個冬日的午後,那天,她背着包袱,身着樸素的齊腰襦裙,在他的眼前,和母親交談一陣之後,便匆忙離開了皇城,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過。

“娘,二皇姑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她呀,是個知書達理的女人,雖說父皇不喜歡她,但是,她對朝廷,可以說比宰執還要盡心盡責呢!”

自小,每次一提起趙珍珠,全玖都是對她不乏溢美之詞,然而,這些卻根本無法削減他對於趙珍珠的疑惑,而今,每每想起童年的往事,這些疑惑,依然縈繞比在他的心頭揮之不去,令他無法釋懷。

……

數日過去,在獵獵寒風中,趙騎上馬,踏上了前往西寧州的長路。在那裡,有一個人,知曉關於趙珍珠的一切,她一定會給他解夢,將趙珍珠身上的秘密和盤托出。

寒風呼嘯,飛沙走石,令人簡直睜不開眼睛,在茫茫荒原上,趙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了天邊的風沙之中,再也無法看見。

“回法師,文環娘就住在城東南的破落院子里!要說亡宋公主趙珍珠的遺事,恐怕全城,乃至世間,也只有她知曉一二了!”

“多謝告知!”

一個月過去,趙終於來到了西寧州城,經過打聽,他騎着馬,徑直去了城東南角的一處院落,這處院落早已經敗落不堪,住在這的,只有一個老嫗罷了。

她就是文天祥的三女兒環娘,自打以婢女身份,隨同元朝公主陪嫁岐王,因而來到了這裡,經過三十多年的時光,她早已青春不再,被遺棄之後,就退居此處養老。

而據當地人的口口相傳,她是世間最後一個記得亡宋壽安公主趙珍珠生前事的人,也在心中保留了對於江南深切的思念,身體每況愈下的她,自知,無論是生是死,再也無法回到故鄉,此生再也沒有機會,替父母上墳了。

“砰砰砰——”

一陣急促而久違的敲門聲,打斷了環娘傷感的回憶,她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門邊,打開木門,只見,一個喇嘛站在門前,他的手裡還拿着一個香囊,上邊綉着“趙珍珠”三個字。

“你是?”

“你就是環娘吧?我是趙,有一事要……”

“皇上!”

一聽來人自報家門,再看看他手裡的香囊,環娘伸手捂住了嘴,當即痛哭失聲,趙也是傷感不已,急忙走進了院子,並將院門鎖上了。

“皇上有何事要問妾身,還請直言,不必客氣!”

在院中的木桌旁坐定之後,環娘拉了拉破爛不堪的衣服,用斗篷遮住了衣袖上的破洞,故作矜持地問了句。

“環娘,我這次千里迢迢來西寧州,只為了請你替我解一個夢。”

“夢?”

環娘聳了聳肩,蒼老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匪夷所思的神情,片刻過後,她這才反應過來,撩了撩粘在臉上的亂髮,追問了一句:

“皇上要妾身解夢,妾身受寵若驚,只想問一句,皇上做的,究竟是什麼夢?”

“也沒什麼……”

趙思索片刻,將自己曾經做過的夢,對環娘來了個和盤托出,聽完這些,環娘也愣住了,想了一下,她這才小心翼翼地問道:

“皇上,想必,你是想到我父親和壽安公主了吧?”

趙抬起頭,手中撫摸着佛珠,看了她一眼,鄭重其事地回答道:

“正是,我只想求你,和我說說,壽安公主南逃之後,竟經歷了什麼!”

環娘哭了,一時之間,她的記憶,又回到了幾十年前發生在空坑的那場戰鬥,在那場血腥的戰鬥中,她的姐姐和妹妹,還有兄長和弟弟,或死於非命,或下落不明,剩下的,只有柳娘和母親罷了,幾十年間,每每夢回,她都會從噩夢中驚醒,想到如同鬼魅般嗜血如命的元軍,她都會感到一陣寒意,並且,再也無法入睡。

“皇上,原諒我……我怕!”

環娘痛哭不已,半晌之後,她這才清醒了過來,擦去臉頰上的淚水,說出了趙期待已久的言語:

“皇上,聽我娘說,壽安公主她,本來,是我叔父的初戀,也是他一生的真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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