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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不會吧?”

雖然張達已經有了初步的判斷,但是蘇劉義仍舊半信半疑,直到軍艦逐漸駛入海灣,他這才親眼看見了,那是瑞國號航空母艦,指揮塔上也懸掛着宋軍的軍旗,而在船頭,則站着一個男子,身上穿着大宋宰執的朝服。

“陳宜中?”

不多時,航空母艦在海灣正中下錨,一行人換乘小火輪,得以登上蘇劉義的軍船。

“我們也靠過去吧!”

趙嫣吩咐士卒開船,將自己的坐船也靠到了蘇劉義的船邊,隨後,趙嫣在楊蓁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走過木板,登上軍船。

“太皇太后、蘇將軍,你們能夠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面對陳宜中的熱忱,趙嫣坐在藤椅上,低着頭一言不發,而蘇劉義就沒有那麼客氣了,他咬了咬牙,一股憤怒,就從他的嘴裡擠了出來:

“事到如今,你還回到這裡,又有何用?還不快滾?”

“慢!”

趙嫣伸手制止了蘇劉義,而後,她這才站了起來,楊蓁急忙上前,扶着她走到了陳宜中面前。

“我不希望你們再爭執下去,難道,事已至此,你們還希望我們幾個再次分道揚鑣嗎?”

此言既出,蘇劉義不得不收斂了些,轉而略帶譏諷地問道:

“陳丞相,你可知道,朝廷現在究竟變成怎麼樣了?”

“在下不知,只想問問蘇將軍!”

蘇劉義冷哼一聲,瞪了陳宜中一眼,怒吼道:

“皇上駕崩了,陸丞相殉國了,楊太后蹈海了,張樞密死了,現在活着的,只有你陳丞相和那個傻公主趙珍珠罷了!”

聽聞此言,趙珍珠和趙淑琴當即癱軟在地,而蕭媞則趕忙走了過去,想要將她們扶起。

“娘,我回來晚了,請你原諒我!”

趙珍珠推了推蕭媞,依舊是坐在地上,聽說皇上已經不在人世,她已然是撕心裂肺,說什麼都不願原諒自己。

“你已經儘力了,就不要自責了……”

事實上,在占城的那幾個月,趙珍珠的確已經儘力了,為了能徹底控制占城,趙珍珠極力配合陳宜中的談判,並且,煽動當地華僑一起行動,將佔城民間的反蒙古的呼聲擴大化。

“宋軍要在此駐軍,我答應了,不過,萬一韃子趁勢進攻佔城,宋軍一定要全力協助我等對抗韃子才行!”

得到了占城國王的親口應允之後,陳宜中欣喜若狂,趕忙催促趙珍珠和他一起歸國。不過,趙珍珠卻將艦隊駛向了勃泥,在補充了燃料之後,才踏上了北上之路……卻不想,這一耽誤,竟是永別。

“要是……當初我不去補給燃料,能及時率領艦隊趕回來,與朝廷會合前往占城,就不會有這些事情吧……”

趙珍珠垂淚不已,而看着她的那副模樣,陳宜中的心裡也很不是滋味,沉默片刻過後,他這才對趙嫣說起了自己所做的一切。

“太皇太后,要不是壽安公主前去協助我等,只怕,占城就會歸附韃子,到時候,我們就再無機會控制呂宋和勃泥了……”

“我知道,這不是你等的過錯,不必自責了!”

趙嫣苦澀地笑了笑,示意趙淑琴來到了她的面前,看着她那副楚楚可憐的神色,趙嫣也只得將她擁入懷中,不住地安慰着她。

“太皇太后……淑琴好想娘啊……你怎麼也不攔住她?”

趙嫣鼻子一酸,摸了摸她的額頭,說道:

“淑琴,不是我不攔住她,我的雙腿早已經不能走動了,要是可以……我真的情願替她去死……”

此言既出,趙淑琴當即淚如雨下,使勁地在趙嫣的懷裡掙扎着:

“不要……我要我娘……”

趙嫣無可奈何,只能默默地陪她流淚,就在這時,遠方的海面上,忽然浮現出了城郭和街道,在波濤聲的“伴奏”下,就如同數十萬市民中心嘈雜之聲。

“趙嫣,快看!”

蕭媞匆忙走到了趙嫣身邊,拍了拍她的手臂,睜開眼後,順着蕭媞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在不遠處的海面上,宮殿街道隨處可見,似乎觸手可及。

“那……那是海市蜃樓吧?”

蕭媞不動聲色地瞄了她一眼,揶揄道:

“這是當然!你一個學理科的,還不懂這些?”

趙嫣沉默了,她目不轉睛地盯着海市蜃樓,忽然間,她就像是想起了什麼,閉上雙眸,喃喃自語道:

“怪哉,這海市蜃樓,咋會和臨安府這麼像?”

“臨安府?”

蕭媞剛想說不可能,然而,在一旁默默觀看着一切的蘇劉義卻不由得咬了咬嘴唇,說道:

“簡直就是行在的翻版……”

“我說對了吧?”

趙嫣和蕭媞都哭了,很快,哭聲就在幾艘軍船的甲板上蔓延開來,那些平日里堅強剛毅士卒們也像婦道人家一樣失聲痛哭,幾年來,所有忠臣義士的努力,就是為了復興大宋,有朝一日,能夠重新回到臨安府的懷抱,如今,臨安府這個名字,也已經在地圖上消失不見了,今後所有人是生是死,都再也回不了臨安府了,而那座名為“杭州”的城池,對於所有寧死不屈的宋人來說,就像是海市蜃樓一般,伸手亦難以觸及。

“看,那不是鳳凰山嗎?”

“看起來還真像!”

趙嫣擦去淚珠,貪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而聽着旁人的嗚咽,令趙珍珠不禁想起了令她心痛的往事,不一會,她也跟着痛哭了起來。

“要是……我和我姐姐一樣紅顏薄命,恐怕……就不用經歷這些生離死別了……”

趙珍珠垂淚不已,如今,她最想做的事,無非是站在韃酋忽必烈面前,揚起手抽他兩耳光,怒斥他對宋朝的侵略行徑……然而,這終究只是她的一廂情願,只怕有這機會,作為一介婦人,她也沒有膽量這麼做吧。

海市蜃樓變化無常,很快,就從鳳凰山上的精緻,化為了臨安府市區和西湖的全景。

彷彿沖入雲霄的酒樓,飄蕩在西湖之上的畫舫、深入西湖的蘇堤、西湖畔無休無止的輕歌曼舞、孤山上的林和靖墓園,冬季盛開着淡雅的臘梅,繁華喧鬧的臨安御街上,有童叟無欺的商人,也有在大白天強行推銷假貨的“白日賊”,正月十五,華燈初上之時,點亮整座城市的幾十萬盞燈籠,還有出宮巡視民間、與民同樂的大宋皇帝……

這一切,都是再也接觸不到的光景,除非,選擇投降元軍,做韃酋忽必烈的臣民……

“從今往後,無論是生是死,都要終生與忽必烈為敵!”

趙珍珠默念着自己曾經許下的誓言,一邊思量着自己今後的出路……眼下,整個中國大陸,都已經陷入敵手,要是回到大陸繼續與忽必烈對抗,無異於自尋死路,而在海上繼續與元軍作戰,儘可能保留反攻大陸的實力,這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

和趙珍珠幾乎一模一樣,對於朝廷的下一步去處,蕭媞和趙嫣自然也十分關心:

“趙嫣,似乎你猜對了,我得和你談談,究竟該如何退守台灣!”

“有話直說就是了,何必要賣關子呢?”

“我覺得,我們還是帶着朝廷先是勃泥或是呂宋躲避吧,待在流球,恐怕還是有危險!”

蕭媞自知,守住島鏈並非易事,況且,自咸淳十年忽必烈征伐日本失敗之後,他就一直磨刀霍霍,籌備着再次征討日本。至於流球,恐怕也會被忽必烈當成獵物順手牽羊……

“你怎麼了?以前你不是支持撤到流球嗎?”

面對趙嫣的詫異,蕭媞只是搖了搖頭,說出了自己如此判斷的理由:

“總的來說,流球離大陸太近了,況且,韃子的實力未經內耗,還過於強大,若是將行在定在流球,只怕會再給大宋致命一擊……”

“這?”

趙嫣愣住了,就在這時,海市蜃樓逐漸消退,海面重新恢復了原樣。

“勃泥土人大多反感大宋,難道,你就沒有考慮到這些?”

“當然知道!”

面對趙嫣的憂心如焚,蕭媞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說道:

“要是沒有考慮到,我怎敢和你說起這些呢?反正,我們在勃泥還有數千駐軍,官府和補給站也都還在,在那裡待一段時間,應該沒有問題的!”

趙嫣陷入了沉思,擰緊眉頭思量片刻,她這才點頭答應了蕭媞的想法:

“嗯,正如你說的,我支持你就是了!”

蕭媞和趙嫣達成一致之後,宋軍並沒有即刻離開廣東沿海,而是沿着海岸北上,開始尋訪趙昺和陸秀夫的墓地所在地。

“據義軍密報,皇上已經被埋葬在赤灣天后宮,而陸丞相的墓地,似乎也在那兒!”

聽到這個消息,趙嫣思索片刻,拿定了主意:

“既然這樣,由航空母艦和巡洋艦警戒,我們幾個就和蘇將軍他們一起登岸,祭拜之後趕緊撤離!”

趙嫣估摸着,周文英已經率軍去廣州向元軍投降了,而今,得知了張世傑的死訊,元軍方面應該多少有些鬆懈,因此,對於宋軍的追殺,應該也會放緩不少。

“趙嫣,赤灣就在前邊,準備登陸吧!”

兩個時辰過去,在夕陽的餘暉中,蕭晴走進船艙,攙扶着趙嫣來到了一艘小火輪上,在金黃色的海面上,小火輪緩緩地靠近了海邊的天后宮,除了引擎聲之外,海面上就只剩下了海水潮漲潮落的聲音。

“太皇太后,大行皇帝的陵寢,就在前邊!”

一行人匆忙登陸,來到了一方矮小的墳墓前,看起來,這處“帝陵”多少顯得太過寒酸了些,因而,簡單的祭奠完成,在替大行皇帝定了謚號和廟號之後,趙嫣特地命人拿出了千兩黃金,交由收葬遺體的士紳:

“這是本後的一點心意,我等走後,還望諸位好生供養祭拜先帝,等我回來……”

“太皇太后,我們還會回來嗎?”

面對士紳如此疑問,趙嫣沒有回答,而是和蕭晴一起,扭頭就走,返回了小火輪上。

“出發吧,我們,先去勃泥!”

小火輪離開了,在天邊夕陽的光暉之中,士紳和當地的村民們,目送着他們離開,登上軍艦駛入外海。

祥興二年四月,宋軍最後的艦隊,終於啟程駛向勃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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