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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安五年,三月。海鹽告急。

劉牢之急令我領軍北上協防海鹽。

由此看來,孫恩似乎對於經由句章、上虞而攻佔會稽不抱希望,於是索性北上。

海鹽的城牆早就在去年孫恩從吳郡、滬瀆南逃的時候毀壞掉了。海鹽雖然新募了一兩千兵,但是一無城池可守,二無良將可率。帶領軍隊鎮守的是縣令。孫恩動輒調數萬人侵襲沿海郡縣,以海鹽的情形恐怕是岌岌可危。

這海鹽一旦失守,便是向孫恩打開了通往吳郡、京口、乃至首都建康的門戶。如今的形勢勢同壘卵。

劉牢之身居鎮守會稽郡的重任,在不明孫恩是否北上乃聲東擊西之計時,不能擅離。況且以我對劉牢之的了解,他必然會權衡利憋:如果失掉了海鹽、滬瀆,只能叫協防不力;但倘若為保海鹽而失掉了會稽,那便是戰敗。

謝琰、孫無終、桓不才、高雅之等北府名將或亡或逃,紛紛敗於孫恩之手。時下與孫恩交過鋒而又未嘗敗績的只剩下劉牢之與我。在這樣的情形下,劉牢之也無人可派,只能派我暫離句章,北上海鹽。

北府軍向來以水軍稱雄天下,然而征孫恩時既沒有攜水軍也沒有攜戰船。雖然從句章到海鹽走海路是最迅捷的,但假若與孫恩在海上不期相遇,只會自取滅亡。在此不得已之時,我只好走陸路。我留下五百人協助句章縣令守小溪城,帶着另五百人順着海灣日夜兼程往海鹽趕。

途經上虞時,劉牢之特意從會稽趕來,率諸將出城向我軍接風並辭行。

陪同劉牢之出城的將士們見到我軍的威儀,紛紛露出欽羨之色。連劉牢之本人也對我大加讚賞:“德輿,我與孫無終果真未看錯你。你麾下將士人數雖少,但治軍較之我等北府老將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忙謙虛道:“將軍謬讚了。平日里常得孫將軍與劉將軍教誨,受益匪淺。以後需向各位將軍討教之處還多得很。”

劉牢之擺擺手,將我拉到一邊,跟我談籌餉的事。

“籌餉之策,我已在會稽試行,十分有效。”劉牢之用手理了理被海風吹亂的鬍子,接著說,“這些年我是深深知道,這治軍,較之行軍打仗難上百倍都不止。打仗乃是逞一時之智、一時之勇,治軍卻是長治久安之策。

“當年劉邦擊敗項羽後論軍功,之所以蕭何第一、曹參第二,便是因為蕭何解了劉邦治軍之急,曹參解的是打仗之急。無餉之將,便同無米之婦,雖有才卻無處施展。德輿之策的確是解了我軍之久困啊。”

我謙虛了一番,誠懇地說:“只是此策乃不得已之權宜之計。平定孫恩之後,此策恐不宜再續。”

劉牢之點點頭說:“今後如何,屆時再說。能解燃眉之急,便是好策。以我對足下的了解,經由句章之戰,不難看出你德輿之前途不可估量。孫恩平定之後,我定當奏明朝廷,委你以大任。”

“謝將軍栽培。能長在將軍帳下效力,乃我劉裕之幸。”說完舉起盞敬劉牢之。

在上虞城外用過簡單的酒飯之後,我向劉牢之、何無忌及諸將告辭,而後帶着將士們晝夜不停的急行。海鹽危在旦夕,只希望爭得一朝一夕興許便能挽回戰局。

孫恩走海路,速度慢,但取的是直線;我們走陸路,速度快,但取的是繞道錢塘的曲線,費了不少時日。等我們趕到海鹽時,孫恩的士兵已經有一部分登岸了,正在海鹽城的舊址紮營。

這海鹽城的情況與句章城比有天壤之別。句章雖小,可是戰備俱全,城內尚有人口糧食軍庫。海鹽城牆已經完全崩塌,殘垣斷壁隨意地立着,搖搖欲墜。城外一片狼籍。

以我的揣測,海鹽距孫恩老巢較遠,攻下來也容易被朝廷奪去,所以那時孫恩索性就把它毀掉了;句章是甬東的門戶,孫恩刻意留下完好的句章城作自己的防線。當然,句章城久攻不下,惹惱了孫恩,最終還是把那座古城毀了。

佔據海鹽舊址的賊兵們正忙得不亦樂乎。而在距離賊營四、五里處,官軍也扎了一處營盤。看那營地的規模並不大,顯然那一營的軍隊人數極少,根本無力對孫恩軍進行攻擊。

在靠近雙方營地時,我命令士兵排成兩列,形成一個前後連綿近一里的隊伍。我們把所有的旗全都打起來,抖擻精神,在賊兵與官兵的注目中昂首進入晉營。

這一營的領軍叫鮑嗣之,是海鹽縣令鮑陋的兒子。他早就聽說劉牢之派軍援海鹽,但見到我們之後,有兩件事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這兩件事一喜一憂。憂的是,我帶來的援軍數量竟然如此之少,甚至還沒有海鹽的守軍多;喜的是,領軍的將領竟然是我劉裕。

我在吳郡毆戰的事早已傳遍了整個北府營。在句章與劉牢之一同大敗孫恩之戰,更使我聲威大振。鮑嗣之見到我,自然是高興非凡。

我一入營,他就要寫信請父親將海鹽的軍權移交給我。我忙阻止了。我說我率兵到海鹽只是追擊孫恩至此,並不會久駐。此外,我也不能冒然奪人之兵。雖然鮑嗣之極力要求,但我無論如何也不能應承。不過,我向他們承諾要將海鹽攻下來守住。

雖然這鮑嗣之年輕,帶的大多是新募的兵,但他管的這一營軍容卻十分嚴整,我軍入駐的事情也安排得當。我暗中不禁十分欣賞這員小將。

得知我率軍到了海鹽,夜裡鮑陋也帶了駐守縣治的士兵和新募集的二百新兵來會師。我們見過禮後,開始商議對敵之策。

鮑陋問:“孫恩水陸兩路齊進,我當如何應敵?”

我回答說:“海上之賊暫且不用理會。這岸上的賊兵雖然人多,但是營未扎牢。我軍晝夜兼程,新到海鹽,正是需要休整之時。賊兵雖然有所防備,但一定不會認為我軍會在剛到時就施展突襲。我的想法是,請鮑大人派四、五百人在嗣之的營旁替我們扎個營……”

“那是自然。貴軍初到,我等定將一切安置好。”

“鮑大人,我的意思並非真是要請您派人紮營,而是偽裝成我帶的人紮營。賊軍見到我軍忙於紮營,本就疲憊不堪,夜間哪還有體力突襲?”

“此計甚妙!”鮑嗣之高興地說,“劉司馬請將貴軍的全部旗幟交與我,您和將士們在我營中好好歇息。我同父親安置人去好好勞作一番。”

鮑嗣之把“好好勞作一番”這幾個字加重了語氣。眾人無不會意。

於是鮑陋陪着我和幾個主要的軍官在中軍帳中議事,鮑嗣之親自與虞丘進去料理我軍進營安歇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