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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歡一看這婦人,就知道是個尖酸刻薄之輩,淡淡道:“話雖是這樣說,不過一家人將一個孩子關在鐵籠子里,而且棍棒相對,這傳揚出去,只怕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吧?”

大少爺見突然冒出一個人來,怒道:“你是什麼東西,這裡哪裡輪到你來說話?”

“我是人,自然說人話。”楚歡淡淡道。

那老婦人拉長臉,道:“秦府豈是誰都能進來的?給我滾出去。”便要讓家僕將楚歡趕出去。

秦老爺聽婦人這般說,一抬手,制住眾人,隨即皺眉道:“休要胡言。”上前拱手道:“裴先生,婦人之言,不要放在心上。今天可是多虧了你。至若房錢,你也莫放在心上......遲上幾日倒也無妨。”

裴績淡淡一笑,從懷裡取出一隻錢袋子,數了五十文銅錢出來,道:“秦老爺,這是半個月欠的房錢,你收好。”此時他的錢袋子已經癟下去,看上去只剩下幾文錢而已。

秦老爺忙道:“裴先生,你這......!”

裴績將銅錢塞到他手中,才道:“秦老爺,雖然是多管閑事,但是裴某還是要說一句,雷兒天賦異相,他朝未必沒有前程。你是他的伯父,終究是一家人,善待於他,其實也就是善待自己。”

老婦人和大少爺都只是冷笑,顯得十分不屑,秦老爺倒是有幾分愧色,道:“裴先生說的是。其實......其實我又何嘗不想雷兒能有出息。只是他這個樣子,誰又敢讓他出去?他不懂人情世故倒也罷了,但是時常瘋瘋癲癲,闖下的禍事也是不少,將他關在籠子里,那也是......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

裴績微一沉吟,終於道:“秦老爺,裴某有一事相求,還望秦老爺答應。”

老婦人在旁已經搶着道:“裴績,不要以為你幫了我們兩次,便對我們提出無理要求。醜話說在前頭,一是一,二是二,咱們秦府可不是救濟窮人的樂善堂。”

裴績淡淡一笑,雖然瘸了一條腿,但是站姿卻是極儘可能地挺拔。

“秦老爺,雷兒這般,也不是一個事。若是秦老爺允許,讓雷兒先跟我住上幾日,我悉心教導幾日,或許大有改變。”裴績拱手道:“卻不知秦老爺是否能通融?”

楚歡見到此景,感覺裴績對小瘋子十分的關心,那種關心是出自內心。

難道僅僅因為裴績瞧出小瘋子天賦異相,又或者對小瘋子抱有同情之心才會如此?

錦衣大少爺搶着道:“帶出去自然可以,只是他若惹出事端來,又該由誰負責?”

“自然由我一力承擔。”裴績道。

“你?”錦衣大少爺冷笑道:“真要出了事情,只怕你也承擔不起。”

裴績淡淡道:“我這條性命在這裡,雷兒若是惹出事端,儘管將責任放在我的身上。”頓了頓,又道:“我一個瘸子,兜里窮的叮噹響,你們自然也不會擔心我會跑了。”

老婦人抬手道:“帶走帶走,留這個禍害在府里,當真是永無寧日。”

秦老爺猶豫一番,終於道:“裴先生,若是能讓雷兒收了心性,自然是極好的,只是這幾日,卻要勞煩裴先生了。”

裴績並不羅嗦,道:“那麼就請秦老爺將雷兒從籠子里放出來。”

秦老爺看向錦衣大少爺,道:“震兒,打開鎖頭,鑰匙是在你身上。”

錦衣大少爺看了籠子里的小瘋子一眼,哪裡敢上去,掏出鑰匙,丟給一名家僕,道:“你去打開籠子。”

家僕接過鑰匙,卻是磨蹭着不敢上前。

裴績伸出手,家僕如獲大赦,急忙將那一串鑰匙遞過去,裴績上前打開鐵籠子的門,又進去將小瘋子的手鐐足鐐全都打開,四周的人們都是緊張戒備,只怕小瘋子被解開束縛之後會再次發瘋,只是小瘋子對裴績顯然十分的順從,從頭至尾都是看着裴績,並沒有暴起。

牽着小瘋子從鐵籠子里出來,楚歡看到裴績眼中帶着一絲傷感之色,裴績也不停留,只是向秦老爺點點頭,領着小瘋子從後門出去。

小瘋子十分順從,竟沒有絲毫的抗拒,楚歡跟着裴績剛出了門,就聽到身後“咣”的一聲響,那扇大門已經重重被關上,倒似乎是害怕裴績反悔一般。

小瘋子出了門,就似乎是出了籠子的鳥,回到水中的魚,掙脫開裴績的手,就在巷子里翻跟斗,嘿嘿直笑,顯得十分的開心。

他都是空翻跟斗,動作敏捷,還真如同一隻猴子,與裴績拉開距離,回頭看到離的遠了,又小跑回來,跟在裴績身邊,裴績向他笑,他也向裴績憨憨笑着,並不如何說話,但是卻顯得對裴績十分的親昵。

楚歡暗自稱奇,裴績已經嘆道:“楚兄弟,他叫秦雷,是個苦孩子。”

楚歡點點頭,道:“小弟倒也看得出來。只是......秦雷對裴大哥如此順從,小弟卻是沒有想到。”

裴績微笑道:“其實這孩子並不作惡,但是性子與常人不同,在他眼中,比常人更容易判斷誰善誰惡,你對他好,他就會順從,你對他惡,他就更惡。”向楚歡道:“你方才看那滿院子的人,可有一人對雷兒笑過?”

楚歡想了想,方才那一院子的人,還真是沒有一個人帶着笑臉。

那些人要麼是害怕,要麼是鄙夷,要麼是嫌棄,要麼是厭惡,沒有一個人露出笑臉,現在想來,恐怕平日里秦雷也難以看到笑臉。

“半個月前,我第一次看到這孩子發狂,還打傷了人,我趕到那裡,只是對他笑笑,他就停了手。”裴績嘆道:“這孩子沒看見過笑臉,但是喜歡看到別人笑。”

秦雷此時還在翻空跟斗,他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氣,有消耗不盡的精力,嘿嘿笑着。

“那也是裴大哥與他有緣。”楚歡道。

裴績凝視着前面的秦雷,輕聲道:“他的父親,是我的師兄。”

“啊?”楚歡一怔。

裴績想了想,終於道:“他的父親曾經是兵部職方主事,叫做秦焦,也是河西人士,當年離開河西入京謀取仕途的時候,我恰恰拜在恩師門下,雖然同窗不過半載,年紀更是長我十多歲,但是卻得蒙秦師兄指教過一二......!”

楚歡這才明白,裴績對秦雷如此關護,卻也不是沒有原因,也並非僅僅是因為同情。

“那麼秦主事如今何在?”楚歡奇道:“為何任由秦雷被人這般樣子對待?”

裴績黯然無比,搖頭苦笑道:“其實我此番千里迢迢從河西前來京城,就是得到恩師的囑咐,讓我入京投靠師兄。只是萬萬沒有想到,師兄已經在半年前因病去世,來到京城之後,我才知道這噩訊......!”指着身後那座大宅院道:“這裡便是師兄的府邸,如今雖然還姓秦,但此秦已經非彼秦了。”

楚歡問道:“先前聽裴大哥說,那位秦老爺是秦雷的伯父?”

“是。”裴績點頭道:“秦老爺是師兄的哥哥,早在幾年前就過來投靠師兄。”頓了頓,才繼續道:“師兄只有兄弟兩人,秦老爺是師兄唯一的親人,而且師兄只留下秦雷一個兒子,其母早去,師兄一去,雷兒便無父無母,只能由秦老爺照顧。如今這家業雖然還在雷兒的名下,但是雷兒不明世故,秦老爺自然是一手打理......!”

楚歡聽到這裡,已經明白了秦雷的身世。

秦焦一死,一直寄居在秦府的秦老爺一家便冒出頭來,而秦雷雖然已經不算年紀太小,但是腦子或許有些不同常人,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家業已經被伯父一家人所佔據。

秦老爺一家雖然佔據了秦焦的家業,但是名義上秦雷還是這個家的繼承人,秦老爺的夫人和兒子自然對秦雷視若眼中釘肉中刺。

今日的秦雷沒有開竅,不懂家產,誰又知道他朝秦雷會不會突然開竅,到了那個時候,秦老爺一家又如何捨得將家產交出來。

秦雷父母雙亡,還要飽受秦老爺一家欺凌,楚歡心中卻也是十分的同情。

到了裴績的小木屋,裴績親自打水為秦雷擦拭身體,看到秦雷身上竟然有橫七豎八的老傷舊傷,當真是觸目驚心。

“大哥打我。”秦雷忽然開口道:“他不是我對手,但是我沒有打他。兄弟不能打,我沒打。他關我,我也不打他,但是他罵我娘,我要打他......打死他!”

他的臉上,這一瞬間顯出殺氣來。

他語言雖然很簡單,但是楚歡和裴績都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他心中的委屈,今日秦雷突然發狂,十有八九就是因為大少爺侮辱了秦雷的母親。

秦雷可以忍受大少爺對他的欺凌,但是他無法忍受有人侮辱他的母親。

秦雷回過頭,看着裴績,一雙大眼睛炯炯有神,一字一句道:“我娘是好女人,不是壞女人!”

聽到這裡,楚歡只覺得心中一顫,而素來淡定自若的裴績,眼圈卻已經泛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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