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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妙玉匆匆出了軟禁所,孫紹宗這才收束了心神,重新回到兇案現場,想要搜尋出些蛛絲馬跡。

首先勘驗的,自然是那戒賢的屍身。

不得不說,這和尚當真是肥碩的緊,一米六左右的身高,體重保守估計也在兩百三十斤上下,難怪妙玉被他的屍身壓在下面,竟然一時難以掙脫。

他的致命傷在脖子右側,傷口二十五度斜行向上,從咽喉上方貫穿到耳垂下方,一路切斷了喉管和頸動脈,導致大出血和窒息同時發生。

從傷口的角度來看,兇手應該是從後方發動的突襲,所以兇手身上並未沾染到血跡。

另外,在黑暗中認出戒賢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就他這一身肥肉,只要稍有接觸就不難辨認出來。

勘驗完這傷口之後,孫紹宗立刻又翻出了那匕首,試了試刀刃的鋒銳程度,發現不過是件普通貨色。

如此說來,殺害戒賢的應該是個高大強壯之人。

高大是因為傷口斜行向上的角度,強壯則是因為死者脖頸上的肥肉,厚的如同一圈肉墊也似,想要同時割斷他的喉管和勁動脈,可沒那麼容易做到。

不過……

孫紹宗仔細回憶了一下,貌似包括戒律院首座戒嗔在內,另外四名和尚當中,足有三個是高大魁梧之人。

當然,衛若蘭也是符合這兩個條件的,不過他基本沒有作案的動機,又是適逢其會匆匆趕來,即便一時衝動,也該是正面傷人,不太可能採用這種背刺割喉的手段。

一邊整理着思緒,一邊又在那屍身上仔細勘驗。

當勘驗到腰間時,竟在層層贅肉上發現了一個巴掌大的葫蘆,這葫蘆用紅繩箍着半腰,嘴兒上堵着個軟木塞,輕輕一晃,裡面就嘩啦啦作響。

孫紹宗拔出那軟木塞,擰着葫蘆往手心裡一倒,就見幾顆花生粒大小的橙黃藥丸,從葫蘆里滾了出來。

這……

應該是藥丸吧?

莫非這胖和尚生前患有什麼惡疾,所以必須隨身攜帶藥丸保命?

正這般想着,床上消停許久的淫尼忽然開口道:“你把那藥丸拿過來讓我瞧瞧!”

孫紹宗回頭望去,就見那淫尼目光灼灼的望將過來,一臉的亟不可待。

略一猶豫,孫紹宗就拿了一顆過去,那淫尼立刻劈手奪過,捧在手心裡又嗅又舔的,半響忽然咯咯笑道:“咯咯咯……想不到了痴和尚的徒弟,竟也是歡喜菩薩的信徒!

歡喜菩薩的信徒?

孫紹宗心下登時有了明悟,脫口問道:“這葯是壯陽用的?”

誰知那淫尼卻搖頭道:“這是給那些不聽話的女子用的,只消一粒,任她是什麼貞潔烈婦,也要拜倒在歡喜菩薩身下。”

竟然是催情用的!

這比孫紹宗想的還要齷齪了些。

看來戒賢和尚生前怕不是什麼好鳥,多半沒少干那偷香竊玉的事兒,說不定還曾強行……

如此一來,戒律院首座戒嗔的嫌疑就更大了——為了維護法元寺的清譽,不方便明着處置戒賢,於是伺機將他殺死滅口,稱得上是合乎情理的推斷。

不過這些都還需要證據來支持,暫時只能算是具備動機罷了。

將這些推測先壓在心底,孫紹宗又重新勘驗起屍體來,很快就在死者的鞋底,發現了三張銀票,數額分別是兩張紋銀一百兩的,以及一張紋銀五百兩的。

這樣的數額……

如果戒賢在廟裡負責了什麼職司,倒還算說的過去,可若只是個普通弟子,就有巨額財產來歷不明的嫌疑了。

用帕子托着那三張帶味道的銀票,孫紹宗正捏着鼻子沉吟不語,就聽外面有人扯着嗓子呼喊道:“那妖孽呢,快把它交出來!”

“對,把害了法元寺高僧的妖孽交出來!”

“殺了那妖孽、殺了那妖孽,不能讓它再繼續害人了!”

孫紹宗聽得心下一緊,忙搶到門前推開鐵門向外觀瞧,卻只見外面熙熙攘攘的,也不知湧進來多少百姓,個頂個都攥着鐵鍬鎬頭、錘子鐮刀什麼的,群情激奮喊打喊殺。

該死~

怎麼這麼快就漏了風聲?

“幹什麼、幹什麼?!”

就在此時,一個滿臉麻子的中年官員跳將出來,大聲叫囂道:“府牢重地,豈是你們這些閑雜人等,可以隨便擅闖的?!”

這人正是司獄周達,作為孫紹宗前任頭號忠犬,外加軟禁所的直屬主管,他自然曉得此時萬不能縮在後面,讓治中大人衝鋒在前。

要說周達這嗷嘮一嗓子,倒也不是全無效果,至少最前面幾個氣勢洶洶的百姓,就都偃旗息鼓畏首畏尾起來。

只是古往今來,‘法不責眾’的念頭早已深入人心,因此前面雖然萎了,後面的百姓卻都大聲鼓噪起來:

“我們也不管什麼父老不父老的,只要能殺了那妖孽就成!”

“對,我們要為法元寺的師父報仇!”

“不趕緊殺了那妖孽,等老天爺降下災禍來,大傢伙誰都沒個好!”

後面鬧騰騰的往前擠,那排頭的幾人,便身不由己的逼到了近前。

眼見這幾百人越逼越進,周達臉上的麻子都嚇哆嗦了,一邊顫聲質問‘你們想做什麼’、一邊止不住的往後縮。

可他這一退,那些老百姓步子反而更大了!

眼見靠周達是不成了,孫紹宗立刻挺身從屋裡出來,揚聲怒喝道:“大膽刁民!你等擅闖府衙大牢,莫非是想劫牢反獄不成?!”

說話間,昂首挺胸的迎了上去,鐵塔似的雄武身段,配上一身湛藍色的官服,當即就逼得人潮倒卷而回。

再加上不少人都認出了孫紹宗的身份,更是慌忙丟掉了手裡‘兵刃’。

可這其中自然也有那不死心的,混在人群里嚷道:“青天大老爺,您老自是諸邪不侵,咱們平頭老百姓可經不起災荒,還請您老可憐可憐咱們,把那妖孽……”

“住口!”

孫紹宗又是一聲厲喝,將凌冽的目光投遞到聲音傳來的方向,冷道:“此子是否妖孽轉世,朝廷自有公論,豈容你等妄加評判?!”

這邊兒的雜音倒是被壓制下去了,可另一邊兒卻又傳來個文縐縐的腔調:“大人此言差矣,我等雖是肉眼凡胎,但那法元寺的戒嗔大師,親口斷言那孩子是妖孽轉世,這如何還能有假?!還請大人不要自誤,速速將那妖孽交出來,好讓大師們儘快超度了它!”

彷彿就是在等着這番話似的,那戒嗔領着幾個師弟,也自附近房間里出來,寶相莊嚴的肅立在屋檐下。

這群戲精!

孫紹宗心下暗罵不已,又橫眉冷目道:“我管它是法元寺還是法海寺,左右也大不過朝廷的王法——本官說了,此事該如何處置,自有朝廷做出公論,豈容你等胡亂置評?”

說著,他轉身回到牢房門口,在眾人莫名其妙的目光中,抓住那鐵門猛地往懷裡一帶!

就聽得‘嘩啦’一聲!

那鐵門竟被孫紹宗硬生生扯了下來,與此同時,五間牢房都被扯的山搖地動,屋頂的瓦片噼里啪啦往下掉,直砸的幾個和尚抱頭鼠竄。

碰~

孫紹宗上前幾步,將那大鐵門重重杵在地上,又應聲砸碎了幾塊石磚!

“本官數到三,若是還有哪個膽敢在這牢房重地撒野,莫怪本官以劫牢反獄的罪名將其格殺勿論!”

說著,他又大踏步往前走了三步,朗聲道:“一!”

話音未落,對面的百姓已然來了個齊轉身,如潮水一般退了出去,那速度比來時又不知快了幾倍!

於是轉眼的功夫,院子里就只剩下一地狼藉,再不見半個鬧事的民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