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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記得他是什麼時候探的路,想來是我們進了帳篷後又出去了一次,他當然不可能來過這裡,停在這裡只是湊巧罷了。

張教授也看見了阿川手中亂轉的指南針,目光卻停留在下方的羅盤上不動了,看了許久才開口:“墨先生您連風水八卦也懂?”

阿川笑笑沒說話,牽着頭駝走到一條沙丘頂,避開了山谷,我們沿着沙丘頂部前行,只見兩邊的山谷里全是動物屍骨,其中不乏鳥類,看樣子這裡有一個很大的磁場,連飛在空中的鳥兒都bèigān擾了。

阿川不時低頭去看指南針,考古隊肯定不會想走在屍骨坑裡,我們只能沿着沙丘的走向彎彎曲曲地前行着,很容易迷失,全靠阿川帶路,就算走歪了也能帶回正軌。

駱駝的躁動不安尤其明顯,誰能想到一個沙丘之隔會有如此大的變化,明明外面也沒有聲音,我卻能感覺到這裡格外死寂,像是真的走進了地獄。

張教授不時打量阿川,眼裡帶着尊敬和忌憚,如果沒有阿川帶路,一般的嚮導肯定無法穿越這片死亡之地,我望着遠方,前方的沙海依舊是白的,連綿不絕直到與昏黃的天幕連接。

到處都是獸骨,讓人不免喟嘆沙漠中竟有如此多的生命,我們漸漸深入進去,動物屍骨也少了很多,看起來大多數都集中在邊緣地帶,想想也能明白,這裡到底是環境惡劣,動物一旦闖入,用不了多久就會死亡,鮮有能走到磁場深處的。

風一直不小,細沙漫天飛揚,我們只能戴上護目鏡,把全身包裹得嚴嚴實實,衣服的褶皺處積滿了沙子,不時就要抖一抖,或許是死了太多動物,風沙里總是裹挾着若有若無的屍骨氣味,只是淡淡的腥氣,卻讓人胃裡難受。

學生們走得小心翼翼,生怕一個疏忽滑進屍骨堆里,我們現在看到的只是最淺顯的部分,被沙掩埋的地方很可能全是屍骨。

我們行走在屍骨堆中,只是見的少,心裡沒那麼難受,雖然都是獸骨,白花花的依然令人心驚,我不時轉頭看去,只見張教授和小七並排走在最後,他不時抬頭看看王澤,眼裡是藏不住的擔憂。

我還在糾結沙的顏色,這裡明顯和外面不一樣,像是生生開闢出的區域,雖然也很乾燥,卻比外面好了太多,連阿川都說前幾天下過雨,這裡本該是沙漠的中心地帶,降雨該是最少的,還有磁場的存在,這一切都太異常了。

這片區域的地下一定隱藏着什麼,很可能是別的遺迹,我看了阿川好幾次,到底是沒問出來,既然我們的目的地不在這裡,還是該把好奇心收一收,未知和混亂意味着危險,只要能平安到達終點就足夠了。

風很大,依舊是熱的,吹得人睜不開眼,我抬頭看去,也不見太陽的影子,只有一片昏黃,沒有陽光炙烤,溫度卻一點都不低,反而更加悶熱,有如暴雨將至。

我看到阿川拉着頭駝的手泛着青筋,他在用力地拉扯着它,我能感受到駱駝的不安,它們時刻想着逃離,屍骨越來越少,阿川終於示意休息,駱駝卻不肯跪坐下來,我回頭只見阿川對着小七打了個手勢,小七就拿出藥片塞進王澤嘴裡。

沒人想坐下休息,反而用期盼的目光看向阿川,帶着催促之意,或許磁場對我們同樣有影響,我一直覺得心悸,這裡的環境也讓人不得不警惕。

阿川見狀沒再遲疑,繼續牽着駱駝向前行去,又走了一個多小時,沙丘兩邊的屍骨漸漸多了起來,我仔細回想,阿川讓我們休息的時候,那裡的屍骨似乎是最少的,一定是這片死亡區域的中心。

我不知道阿川是如何判斷出的,他好像對這裡非常熟悉,這一路我根據屍骨和地形也隱隱看出一點,這裡曾經很可能是一片綠洲。

我不敢隨便說出來,證據太少,我也不敢確定,路途實在太無聊了,也只能觀察一下打發時間,說實話這次行程算不上累,也絲毫沒有驚險刺激的感覺,想來墨家人經常執行的任務就是這種,那些危機四伏的任務並不多。

午後的天空更暗了,看樣子似乎隨時都能來一場沙暴,風也越來越大,我們迎風前行,走得步履維艱,細沙不斷地拍到臉上,哪怕隔着粗麻布料也抽得臉疼,尤其我們是走在沙丘高處,連避避風都是奢望。

“快走。”阿川的聲音隨風飄了很遠,腳下的步伐邁得更大,沒人喊累,齊齊跟上,求生的本能早已戰勝疲憊。

“沙暴要來了嗎?”我忍不住問道,剛開口就吃了一嘴沙子。

我們迎風看去,只見遠處白沙翻滾,連成一條直線,猶如巨浪襲來,阿川的臉色很不好,沒有回答,我心裡一緊,他這是默認了。

天色依舊昏黃,能見度很低,我們埋頭走着,粗麻布料幾乎擋不住風沙,稍不注意連頭巾都可能被吹走,駝鈴的聲音急促而混亂,駱駝方才還不肯休息,現在卻閉着眼睛想要跪趴下來,頭駝一動,後面的駱駝全都跟着它停下了。

阿川低低罵了一句,想要拉起駱駝,小七從後面跑上來,我和老黃也去幫忙,四個人一齊用力,頭駝總算站起來了,卻死活不肯前行,不斷地甩着頭表達抗議。

“就地紮營,等風沙過去再走。”小七突然開口說了一句。

阿川點頭,拉着駱駝就向背風的沙丘後躲,考古隊沒人多說一句,全都默默跟上,沙丘後本積了厚厚的沙子,只有幾具大些的骨架暴露在外,現在隨着風吹過,越來越多新的骨架出現在眼前,被風沙打磨得千瘡百孔。

我看着腳下白花花的骨頭出神,我似乎明白為什麼這裡的沙子是白色的了,它們全是被風化的骨骸,質地比真正的沙子輕,才會覆蓋在沙漠表面。

想想先前還覺得這次行程沒什麼危險,現在不由苦笑,風沙太大了,我們幾乎站都站不住,哪怕躲到背風處也不見好,這裡的風不是單一風向,而是一團團的旋風,沙子從四面八方扑打而來,隔着護目鏡只見一片黃白,連近在咫尺的人影都是模糊的。

能見度最多三米,我只能看見身邊的頭駝和阿川老黃,小七已經回到隊尾了,我真擔心她的小身板會被風吹走,那些考古隊員一個都看不見,也不知掉隊沒有,風太大了,裹挾着沙子發出巨大混亂的聲響,哪怕他們大聲叫喊我們也聽不見。

“不行啊!風太大了,根本就沒法搭帳篷,還沒固定就吹跑了!”老黃高聲喊了一句,很快聲音就被風帶走了。

“不用帳篷,會被埋的。”

阿川大聲說了一句,對着我們做了個等待的手勢,轉頭向隊尾走去,駱駝半跪着趴下來,我倆只能緊靠着它蹲下身避一避,不出半分鐘沙子就淹沒了腳踝,若真是在這裡一動不動地待上幾小時,肯定會被沙海吞沒。

我不免恐慌起來,雖然沒有直接斃命的危險,死亡也是真切地擺在眼前,我看着前方若隱若現的巨大骨架越發心慌,我們是不是也會變成一具具枯骨,永遠埋葬在暗無天日的沙海之下?

這種畏懼感比在浮島里更強烈,我不怕那些怪物,只要能靠自己的力量對抗的就不是死路,最可怕的是自然,哪怕擁有再好的身手也逃不過自然的追逐。

人類終究是太渺小了,又過了半分鐘,我看到前方的風沙中出現了一團人影,是阿川他們,他們把考古隊員都帶來了,王澤正趴在小七背上,一動不動不知是否還清醒。

阿川攙扶着搖搖欲墜的張教授,幾個學生手拉着手避免被吹走,他們被帶到我們身旁,一個個被阿川按住蹲下,一群人面對面圍了個圈,擠在一處。

“照顧他一下。”小七把王澤放到老黃身邊,聲音依舊清冷。

老黃連忙點頭,只見小七轉身又和阿川一起走進風沙,老黃抿着嘴,上揚的嘴角不加掩飾,手忙腳亂地把王澤安置在駱駝身旁最不容易被風沙吹到的地方。

這傢伙真是沒救了,我也伸手幫了他一把,只見王澤臉色蒼白,嘴唇也毫無血色,緊閉着眼,眉頭微微皺着,睫毛也在顫抖,風如此大,卻沒能吹走他臉上的汗水,頭髮一綹一綹地粘在額頭上。

現在距離他中毒已經一天了,卻仍不見起色,我心裡像壓了一塊巨石,如今正是禍不單行,偏偏還遇上沙暴,真不知他能不能撐下去。

我見過太多死亡,卻不曾親眼看見一個活生生的人倒下停止呼吸,此刻一想起便覺得呼吸遲滯,這種經歷最好一輩子都別有。

阿川他們的動作很慢,眼看着風沙越來越大,我不由懷疑他們是不是已經被捲走了,老黃也坐不住了,對着我比劃一下,表示想過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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