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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還在討論,人皮俑的速度不快,它在貼着洞邊走向他們,他們躲得很輕鬆,我看到十九伸手指了指我,嘴裡說著什麼。

寂靜讓我幾乎發瘋,我又一次大喊一聲,他們還是沒回應,我看到神哥對着我輕輕搖頭,緊接着他脫下了外衣,徒手撕成一條一條。

我愣愣地看着他,只見十九和十一分隔兩邊溜起了人皮俑,人皮俑的速度本就不快,他們做得毫不費力,神哥則把那些布條連接起來打上死結,我意識到他們是想把我拉上去。

有那麼幾個瞬間我還以為他們根本看不見我,現在卻突然安心了,不知道為什麼,只要能和他們在一起,就算真的變聾變啞也沒那麼恐怖了。

腳下的水很冰,我用手電照了照身下,水不算深,最多三米左右,洞底空空的什麼都沒有,也不見人皮俑的影子,兩邊的石壁上倒是有不少岩縫,和外面毫無區別。

神哥用力拉了拉做好的繩子,確認沒問題就放了下來,我趕緊遊了幾下過去抓住,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手下的觸感很真實,我們的確相隔不遠。

我把繩子在手臂上纏了幾圈,神哥一用力就把我整個拖離水面,他拉得很輕鬆,在即將上升到洞口的時候,急促的鼓點聲從天而至,猛地溢滿了耳朵。

剛從無聲世界裡出來,就聽到如此大的聲音,我冷不丁打了個激靈,我看着神哥脫口而出:“為什麼?”

神哥沒回答,我要的也不是答案,我只是在嘗試,我竟然真的聽到了自己的聲音,我懵了,隨即就感到眼眶一熱,原來我既沒聾,也沒啞。

我攀上洞邊,爬了上去,看着腳邊黑漆漆的洞感覺毛骨悚然,這到底是什麼地方,下面究竟有什麼,明明都是空氣,為什麼聲音無法在下面傳播。

沒人能解釋我的疑問,我也不知該如何去問,十九轉頭看我一眼:“沒事吧,大澤?”

“沒事……”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這種超乎常理的現象他們肯定也不明白,只見十九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那就好。”

他們什麼都沒問,我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離我們越來越近,那些人皮俑正從四面八方向我們聚攏,十一轉頭看了我一眼,突然抬腳把那個人皮俑踢下了洞。

我不明所以,只想趕緊逃離這個詭異的地方,十九卻過來一把按住了我:“別急,做個實驗。”

“在下面什麼都聽不見,也沒有這個鼓聲……”

我訕訕地說了一句,又閉上嘴,我聽不見不代表人皮俑聽不見,也不代表神哥他們聽不見。

我們把手電全都打開,明亮的光將整個洞照得一覽無餘,我看到人皮俑正直直地墜落下去,直到穩穩地站立在洞底,絲毫沒有活動的跡象。

“為什麼?怎麼會這樣?”

我很茫然,下面果然是沒有聲音的,連人皮俑都不再受鼓聲控制。

所有人都皺起了眉頭,十九的眼睛微微眯起來,滿眼都是匪夷所思,沒有人能理解,沒有人能解釋,我全身發冷,明明是相連着的兩個洞,為什麼聲音會在半空中消散。

“阿川很可能就是掉進了這樣一個地方吧。”十九突然開口說了一句。

我一顫,悄無聲息地失蹤太詭異了,看到這個就說得通了,阿川不是沒發出聲音,而是沒人聽得見。

“那阿青看不見這下面嗎?”我又問了一句。

十九突然輕嘆口氣:“看得見,我猜阿川可能掉進了更複雜的地方,那裡既看不見,也聽不見。”

我不知該說什麼,只感覺心裡非常沉重,我知道在這種無聲的環境下有多難受,僅僅是幾分鐘都要把我逼瘋,這還是神哥他們在場的情況下,如果讓我自己一個人掉進去,我肯定會在絕望中死去。

我們到現在也無法理解阿青的看不見是什麼意思,虻也看不見那隻斷手,我們不能僅憑他的話推斷,那也有可能是水中,虻不能入水,在水裡阿青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這是最有可能的情況,我在入水的一瞬間肯定也從阿青的視線中消失了,阿川的處境應該和我一樣,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說不定真的還活着。

我忽略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那就是在水面上的虻是看得見的,如果我真的掉進水裡,在洞壁上的虻也能看到我掉進水中,我只是不敢細想,我還抱着阿川會存活的希望。

急促的鼓聲仍在耳畔,我很快就適應了外面的聲音,能聽到聲音的一瞬間彷彿整個世界都活了,無論是人皮俑的窸窣聲,還是迷宮的摩擦聲,在我聽來都是那麼親切,原來真正的恐怖是絕對寂靜。

不親身經歷就無法體會那無聲的絕望,我到現在還心有餘悸,原來聾啞人的世界是這個樣子。

十九拿着手電轉了一圈,我看到周圍的岩縫裡滿滿的都是人皮俑,一個個半透明的影子重疊着,惡鬼一般向我們走來,最近的那幾個已經能看到臉了,或麻木,或獰笑,有的身上還滴滴答答地落着水。

我看向神哥,我期待着他帶我們走出去,他的目光卻一直停留在下方的洞上,轉而抬頭看向我們:“下去吧,不管走哪裡都要去。”

我心裡一緊,他們不知道下面有多恐怖,沒有聲音就意味着無法預警,我們很難發現危險逼近。

我最怕聽到的就是這個,慌忙開口:“下面什麼聲音都沒有,就算是自己說話也聽不見,沒有別的路了嗎?”

神哥轉頭看我,他什麼都沒說,縱身一躍,我看到洞里激起一團水花,但我聽不到一點聲音。

人皮俑越來越近了,十一也跳了下去,十九對着我輕聲開口:“你不想救阿川了嗎?”

我一滯,心裡堵得要命,十九拉住我的手,在我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就把我帶了下去。

我在失重的一瞬間想了很多,十九的話給了我莫大的勇氣,雖然阿川總是整我,但他從未害過我,我不禁想起當初進行模擬戰鬥時的感覺,我是在乎他的,我不想他出事,我想找到他。

我早已在無形中把他當成了朋友,雖然不像老黃那麼交心,但也是離開了會牽掛的人,當看到那具神似阿川的屍體時,我一樣害怕得發抖,怕他真的死掉。

我落入水裡,冰冷又一次浸透全身,耳邊什麼都聽不見了,神哥和十一已經游到一條岩縫邊爬了上去,他們手裡的手電正照着我們,發出幽幽的光。

我和十九跟上,我低頭看了一眼,那個人皮俑正靜靜地立在水底,長發隨着水的浮力漂浮着,我記得它本是面無表情的,現在卻彎起了嘴角,隔着層層波紋像陰笑着的惡鬼,分外恐怖。

那條繩子被神哥收了起來,此刻他只穿了一件裡衣,其實本不用這麼麻煩的,他們完全可以不把我拉上去,直接把人皮俑踢下來,不過我什麼都聽不見,突然看到他們把人皮俑扔下來,可能會嚇死吧。

他們一直在照顧我,可惜我不知道他們那時候說了什麼,周圍的一切都是那麼安靜,我像被投進啞劇中,時時刻刻體驗着死亡的感覺。

就是死亡,除了死不會有這麼安靜,我的心跳又一次加快,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證明自己還活着,我開始像個孩子一樣試圖發出聲音,但什麼都聽不見。

腳步聲也消失了,總讓我覺得腳下滑溜溜的什麼都踩不到,我的身體變得異常的不協調,聽覺的消失把其他的身體功能都減弱了。

我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只有難受可以形容,我們按照原來的順序走進岩縫,洞頂不斷有水滴下來,砸在我的頭頂和衣服上,每一次都讓我忍不住打哆嗦,我一次次抬頭去看,生怕哪裡隱藏着什麼。

我回頭去看十九,他也是一副不適的樣子,目光比平時專註得多,雖然不像我這樣戰戰兢兢,也好不到哪去,連神哥的腳步都放慢了。

我不敢再渾渾噩噩地跟着,眼睛直直地盯着神哥背後,就怕一眨眼他就不見了,但我又忍不住頻頻轉頭,我明知道十九他們在後面,卻總覺得背後一片空虛,我像是一隻躁動不安的小動物,不親眼確認就提心弔膽。

這種高度緊張的狀態很耗費體力,光這一道岩縫我就回頭看了三四次,最後一次被十九一把別了回來,他說了句什麼,我不懂唇語,他應該是想讓我好好走吧。

我何嘗不想好好走,但太難了,墨家肯定沒有針對這種情況做過訓練,十九的不安都盛在眼睛裡。

前方是岔路,這才走了幾十米我就汗如雨下,我們跟着神哥拐進了一道岩縫,剛剛在外面亂跑一通,我們肯定離目標更遠了。

岩縫裡站着個人皮俑,無聲地望着我們,明明已經習慣了它們的存在,我還是被嚇了一跳,我現在就像是回到剛進入的時候,甚至比那時還要忐忑難安。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