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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散去,單于留下兩名顧問,他不喜歡長久坐在毯子上,叫進來一名士兵,一邊在空地上摔跤,一邊與站在旁邊的兩人交談,互不耽誤。

面對單于,士兵絲毫沒有謙讓之意,出手又重又狠,幾次將單于摔在地上,單于越戰越勇,同樣也將士兵摔倒,漸漸地說話時喘粗氣,不得不將精力向摔跤傾斜。

徐礎突然想起騎馬舞槊的萬物帝。

單于先與寇道孤交談,詢問中原人對摔跤的看法。

寇道孤同樣沒有謙讓之意,聲稱摔跤在中原屬於小技,軍中將士習之以健身,江湖藝人習之以博賞賜,市井無賴習之以爭強鬥勝,讀書人不為,官吏不為,帝王尤其不為。

單于大笑,沒覺得受到羞辱,反而摔得更起勁兒,“賀榮人與中原人就是不同,需要我來……那個詞怎麼說?”

“移風易俗。”

“對……”單于從地上爬起來,“徐礎,你今天不打算說話?”

寇道孤冷冷地盯着徐礎,看他敢不敢勸諫。

“觀單于調兵遣將之意,似乎還是要進攻淮州軍。”徐礎開門見山。

“正是。”單于憋着一股勁兒扭摔對手,等了一會才回答,“與你無關,我沒有背約,會等到明天一早再進攻。”

“人質怎麼辦?”

“此來中原,為與群雄一爭高下,哪一戰……沒有損傷?平山他們知道我的計劃,自會想辦法逃出來,若是不能,也算立功。”

“盛軒老將,身經百戰,率兵離城時,隊形不亂,推測其意,必有防備。”

“哈哈,自我率兵入塞以來,賀榮人還沒打過硬仗,正需要敵軍有所‘準備’,千萬不要再像此前幾次,一擊即潰。”

“鄴城離孟津不算太遠……”

單于示意士兵暫停,轉身向徐礎道:“我不會眼睜睜看着一支敵軍離去,你不用再說下去,你的話不合我意。退下吧。”

徐礎被攆出去,寇道孤留下,繼續與單于交談。

昌言之早就等急了,“公子,事情好像不對啊,滿營的人都在磨刀嚯嚯,看樣子還要打一仗。”

“嗯,單于已經決定明早進攻。”

“可是那樣一來……公子的名聲可就毀了。”

徐礎笑笑,“我的名聲已經毀了,休息吧,今天的確太累。”

“我準備了清水。”

徐礎洗漱,昌言之仍不放心,“淮州軍十幾萬,總能與賀榮人一戰吧?”

“淮州軍沒有十幾萬,且急於返回老家,無心戀戰,出城時尚能維持鎮定,一旦遭受攻擊,必潰無疑。”

“啊……”昌言之在意的不是淮州軍要打敗仗,而是公子竟然面帶微笑。

“睡吧,明天或許會有意外消息呢。”

昌言之出去倒水,回來之後很晚才睡着,反覆思索,如果公子真要效忠單于,自己是不是還要留下。

次日一早昌言之就爬起來,出去查看情況。

營地顯得空蕩許多,大部分士兵去追淮州軍,另一部分前去佔據鄴城,只剩一些仆隸與婦孺在收拾東西,人人都在熱烈地討論,這一戰打勝之後,自家主人會得多少賞賜。

昌言之不能亂走,與附近的仆隸聊了幾句,沒得到多少消息,只好又回到帳篷里。

徐礎還在酣睡。

日上三竿,徐礎依然未醒,昌言之聽到外面聲響不斷,又出去查看,只見一隊隊的賀榮騎兵正在進入營地,眾仆隸措手不及,加快速度收拾帳篷。

賀榮人習慣住帳篷,不喜歡受到城牆的束縛,雖然奪得鄴城,仍在城外紮營。

大批騎兵趕回營地,神情冷淡,對自家僕隸呵斥不斷,顯然不太高興,但是也未見傷者。

昌言之大惑不解,不敢詢問,猛然想起公子的話,這不就是一件“意外消息”嗎?剛要進帳通報,就見十餘騎疾馳而至,帶頭者大聲道:“單于要見徐礎,現在!”

帳篷里,徐礎已經起床,走出來看了一眼,向昌言之笑道:“果然有意外。”

大帳里只有很少的人,單于臉色陰沉,還有汗珠沒有擦去,徐礎一進來,他就緊緊盯着,直到徐礎走到近前,目光也沒有離開。

“你知道些什麼?”單于問。

“嗯……看樣子單于似乎沒有進攻淮州軍,這就是我所知道的。”

“不不,昨晚你曾勸我不要進攻。”

“對,我是勸過。”

“你還說淮州軍會有防備。”

徐礎微微一笑,“我隨口一說而已,真的被我說中了?”

寇道孤從外面進來,拱手行禮,單于卻沒有看他,“有防備的不是淮州軍,而是梁王,他在路上設伏,但是被我們看穿。”

“所以單于及時中止進攻。”徐礎點頭,像是剛剛恍然大悟,隨即道:“奇怪,梁王怎會知道淮州軍撤退,並料到賀榮人會去追擊呢?”

“我正要問你。”單于冷冷地說。

“這可難說,容我猜一猜吧。請問單于,梁王帶兵多少?”

“有關係嗎?”

“大有關係,如果梁王率兵眾多,那就是有備而來,此前的逃亡,想必是在籌兵,淮州軍放棄鄴城,壞了他的大計。反之,梁王如果率兵不多,那就是湊巧遇上,他來查看鄴城形勢,卻撞見淮州軍撤退,因此虛張聲勢。”

單于沉默片刻,開口時語氣稍緩,“梁王是伏兵,旗幟林立,遠遠地看不出兵多兵少。”

“嗯,可以再等等。梁王如果是有備而來,必然兵多將廣,又與淮州軍匯合,實力大增,想必不願無功而返,賀榮人退,他反而要進。”

單于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才率兵退卻,要在寬廣之地迎敵,“如果是湊巧呢?”

“逃之夭夭,唯恐不及。”

單于臉色鐵青,他寧願梁王是有備而來,真刀真qiāng地打一仗,也不願只是湊巧,令他失去一個良機,更會令他在本部將士面前臉上無光。

寇道孤上前,開口道:“單于被徐礎騙了。”

“嗯?”

“梁王既不是有備而來,也不是湊巧趕上,他一直就在軍中,隨淮州人出城,只是中途改換旗幟,亮出真身。單于不知底細,以為梁王從別處率兵趕來,中了徐礎的奸計。”

單于看向徐礎,徐礎笑着搖頭,似乎覺得不值一辯。

“你有證據?”單于問道。

“沒有,但是絕不會錯。”寇道孤看一眼徐礎,“他顯然早已料到單于會追擊淮州軍,所以預先設計。他在城內逗留多時,若無梁王,他與誰交談?”

單于又看向徐礎,半信半疑。

徐礎輕嘆一聲,“我昨日進城時,梁人不肯承認梁王已走,想盡辦法拖延時間,來回傳話,假裝梁王還在,我是遲遲沒見到真人,才明白自己上當。寇先生將我看得太高,好像無所不知,又將單于看得太低,以為什麼都瞞不住。當單于將左神衛王也定為人質時,我絕未想到其它。”

寇道孤還要再說下去,單于抬手制止,“沒有證據的事情就不要再說了,是戰是退,都是我一人決定,與他人無關。”

一名賀榮大人匆匆跑進來,“單于,人質回來了!”

單于既驚且喜,“他們逃回來的?還剩幾人?”

“十人都在。”

單于大步走出帳篷迎接,雖然他願意用這十名人質換取一場大勝,但是能見到他們活着回來,依然高興。

大帳里只剩下少量仆隸與衛兵,他們不懂中原話,寇道孤說:“我的確沒有證據,但我猜得沒錯,梁王就在城中,是你設計恐嚇單于。”

“唉,寇先生前天還說不會公報私仇。”

寇道孤臉上怒容一閃,“這不是公報私仇……嘿,你能隱瞞一時,隱瞞不了一世,梁王縱然肯為你保密,他身邊的人自有不知深淺之人,真相很快就會泄露。”

“有寇先生一直盯着,‘真相’的確會泄露。”

徐礎暗示對方會騙造“真相”,寇道孤怒極反笑,“我不必專盯着什麼,徐公子陰謀太多,漏洞也不少,所以無法在同一個地方待太久,總要在暴露之前另換地方。在單于這裡也是一樣,我只需盯着你,不讓你再次逃走,早晚單于會看破你的真面目。”

徐礎笑道:“你要一直盯着我?”

寇道孤微微點頭。

“好,以後我若是丟失什麼東西,就找你問了。”

從外面走進來一群人,單于握着賀榮平山的手臂,問道:“淮州軍將你們釋放,是怎麼說的?”

十名人質一路縱馬疾馳,個個滿頭大汗,賀榮平山道:“淮將盛軒說,感謝單于送行,為表誠意,先將人質放回來,希望單于遵守諾言……”

“嘿。”單于鬆開手掌,止步道:“十名人質而已,放回去。這麼說來,梁王和淮州軍沒有追來,哈哈,果然是一場虛張聲勢,好,梁王有些手段,從前我倒小瞧他了。勞師動眾,無功而還,全都怪我。”

諸大人等單于又用本族語說了一遍,搶着認罪。

單于又說許多話,逐漸慷慨激昂,重新喚起士氣,賀榮平山等人既驚訝又興奮,歡呼聲不斷。

作為一名剛剛判斷失誤的首領,單于將威望損失降至最低。

諸大人紛紛退去,單于向兩名顧問道:“時機已過,再追淮人與梁王已經來不及,也無必要,我會分兵留守鄴城,明天一早,親自帶兵去攻并州。”

徐礎與寇道孤都是一驚,寇道孤勸道:“單于似乎不必如此着急。”

單于笑道:“不是我着急,這是早就定下的計劃,天成軍隊今天應該已經攻入飛狐口,我再不動手,就要晚嘍。”

徐礎一下子明白過來,單于南攻鄴城,並將皇帝一直帶在身邊,其實都是在換取晉王的安心,給歡顏郡主提供偷襲的機會。

不知晉王是不是會更早想到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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