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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礎拒絕獻策時,單于往往一笑而過,當徐礎真開口時,單于卻沉下臉,向賀榮平山問道:“這些天有外人與他來往嗎?”

“沒有,常與徐礎交談者,只有他的隨從,皇帝偶爾也會找他,除此之外再無別人,我的手下盯得很緊。”

單于這才看向徐礎,“既然沒人給你傳遞消息,你怎麼知道梁王已經不在城裡?”

徐礎笑道:“猜測。”

單于這才笑了一聲,“你的猜測能有幾分準確?”

“猜別人六七分,猜梁王十拿九穩。”

“據說你與梁王交情不錯。”

“相識多年,一同讀書、一同刺駕、一同逃亡……”

“梁王曾與你一同刺駕?”

“是,他與我皆是主謀。”

“可是傳言中很少提到他。”

“因為在刺駕發生之前,他先逃出京城。”

“而你堅持留下。”

“正是。”

單于又露出微笑,這回不是蔑視,而是有一點當真。

寇道孤覺得自己必須開口阻止,上前一步道:“單于當心,徐礎一旦進城,再也不會出來,他有過守城經歷……”

單于抬下手,沒讓寇道孤說下去,向徐礎道:“梁王逃走,如今守衛鄴城者為誰?”

“必是淮州老將盛軒。”

“所以梁王帶自己人逃走,留淮州人守城?嗯,倒是聰明人。你與盛軒很熟?”

“不熟,應該說素未謀面。”

“那你憑什麼勸說他獻城歸降?”

“盛軒並非為梁王守城,而是為淮州,可淮州眼下形勢危急,我有把握勸盛將軍獻出鄴城,只有一個要求,單于要允許他們返回淮州。”

“淮州有何危急?”

徐礎指着自己的嘴,“在我這裡。”

單于大笑,向賀榮平山道:“他要憑一張嘴編造虛假消息,騙淮州軍獻城南去,你以為如何?”

“我更擔心他憑一張嘴哄騙單于,而且咱們賀榮人明明有把握奪城,何必放淮州人南去?一舉消滅豈不更好?免留後患。”

“你想的是打仗立功,不是爭鼎天下。”單于雖然寵信賀榮平山,卻沒將他的建議太當回事,又轉向徐礎,“還是寇先生提醒得對,你一進城,怕是不會再出來見我。”

“我每天說幾句有用的話,就能保命,進城之後卻要擔驚受怕,如平山所言,賀榮部必能攻破城池,我為何舍安求危?”

聽到徐礎只稱“平山”兩字,左神衛王冷冷地瞥來一眼。

單于思索片刻,“你今天原本沒想獻計,因何突然改變主意?只是為了救下鄴城吏民的性命?”

“因為我剛剛想到此計,希望給單于一個深刻印象,這樣以後有人進讒言的時候,單于起碼會因為惜才而找我問個清楚,不至於立刻下令處死。”

單于笑道:“寇先生,徐礎在說你呢。”

寇道孤拱手道:“徐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與他雖然有仇,也想看到他被殺死,但是絕不會假公濟私,利用軍國大事報私仇。”

單于點頭,“正是這個道理,我可以忍受說錯、做錯,絕不忍受有意欺騙。今天到此為止,明早再議。”

凌晨時分,徐礎睡得正熟,就被人叫起來,前去面見單于。

單于睡眠更短,卻絲毫看不出疲態,鬥志昂揚,正面對一群賀榮大人說話。

徐礎站在一邊,看到皇帝也在,張釋虞顯然不明白自己為何被喚來,神情略顯緊張。

單于暫停訓話,向徐礎道:“待會你進城勸降,我可以放他們南歸,只要他們立刻獻城,但我等不到天黑,午時之前必須給出回答,午時一過,我就下令攻城。無論勸降成功與否,你只要按時回來,我赦你無罪,你若不肯回來我將換一個人做天成皇帝。”

雖然當皇帝以來,常常抑鬱不得志,張釋虞卻從來沒想過要放棄皇位,聞言不由得大驚,尤其是他真有一個弟弟就在賀榮營中,馬上道:“單于,這件事與我無關我連是什麼事情都不知道。”

單于卻根本不看皇帝,只對徐礎說話:“去吧,就這麼定了。”

徐礎點下頭,“午時之前。”

張釋虞越發吃驚,“徐礎,你……你替我解釋一下啊,我真沒有……”

徐礎道:“陛下無需擔心,無論如何,午時之前我自會回來。”

“萬一城裡將你扣押呢?”

徐礎想了想,“帝位終究還是你們張家的,我想單于不會交給別姓人手中。”

張釋虞在意的不是皇帝姓什麼,不由得更加驚恐,一時間竟不知說些什麼,等他稍稍醒悟,徐礎已走,單于又對大人講話,他被冷落在一邊,連插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一匹馬,別無餘物,昌言之也不被允許跟隨,賀榮平山將徐礎送出營地,來到陣前,“城內已獲知將有使者前去談判,願不願意接納,我就不知道了。總之午時一過,必然攻城,你不必心存僥倖,城裡人也一樣。”

“抱歉,又要影響你立功,其實你想解除仆隸之身,另有良法……”

賀榮平山抬手在馬身上狠狠拍了一下,算是“送行”,對徐礎的話,他一句也不想聽。

賀榮部這次準備充分,陣地上已經樹起高大的攻城器械由中原人建造,其中一些人是天成朝廷派來的工匠,畢竟雙方現在還是“盟友”。

陣地離城門不遠,徐礎很快來到門下,正要開口,城上先有réndà聲道:“你是賀榮使者?”

“正是。”

“就你一個人?”

徐礎回頭看了看,“沒錯。”

“你等會。”

城門不肯輕易打開,倒是從城上垂下來一隻大筐。

徐礎只得下馬,小心進到筐中,晃晃繩索,示意上面的人拉動。

到了城頭,十幾名士兵立刻圍上來,見徐礎的穿着是名書生,他們沒有逼得太近,一名軍官走近些,疑惑地問:“你是中原人?”

“嗯。”

“為何……算了,報上姓名。”

“立刻帶我去見守城主將。”

“總得先通報一聲。”

徐礎轉身指向城外不遠處,“賀榮人午時攻城,還剩不到三個時辰,你覺得他們需要通報嗎?立刻帶我去見主將,耽誤我帶來的消息,你承擔不起。”

軍官早就看到賀榮人立起的器械,自然沒有懷疑,臉色微變,語氣也變得溫和許多,“請隨我來。”

事實上,早就有人守在城牆下,等候賀榮使者的到來,見到徐礎也不多問,立刻引向附近的一座軍營。

一員老將坐在廳里,兩邊排列將領,鴉雀無聲。

徐礎上前,拱手道:“閣下想必是盛軒盛將軍。”

“是我,閣下是……”見到一名書生,盛軒也有點意外。

“在下徐礎……”

回答一出口,廳里驚訝聲不斷,徐礎又上前兩步,向驚呆了的盛軒道:“我帶來強臂單于的消息……”

“你真是那個‘吳王’?”盛軒問道。

“盛將軍是要先確認我的身份,還是先聽賀榮人的提議?”

“呃……先聽提議。”盛軒依然一臉的震驚。

“守軍投降,交出鄴城,賀榮部放開一條路,允許你們返回淮州。午時之前給出回答,午時一過,賀榮人攻城,再也沒有機會了。”徐礎拱手,轉身要走。

盛軒急忙起身追趕,“等等,話還沒說清楚呢。”

徐礎止步,轉身道:“就是這些,再沒有別的了。”

盛軒笑道:“只是傳話,似乎不必閣下親自出馬。”

“賀榮人不甚了解中原的形勢,以為我能取信於盛將軍,所以命我來一趟,但我真的沒什麼可說的,只是傳話而已。”

盛軒暫時拋去疑惑,“那我只好拒絕,城內將士尚有十萬人,糧草足支三年,更有數十萬百姓可以徵用,守它城或許不夠,守鄴城綽綽有餘。我們也不着急,賀榮人儘管攻城便是。”

“盛將軍不着急,淮州也不急?”

“淮州頂多擔心我們的安危,別的倒不着急,戰火離淮州還隔着一條天塹呢。”

“北邊的天塹還是南邊的天塹?”

“徐公子說笑,隔絕淮、冀兩州者,當然是北方天塹。”

“如此說來,盛將軍還不知情?”

“知道什麼?”

“吳州寧王率兵渡江,進入淮州,廣陵城急需盛將軍率兵回去救急。”

廣陵城是淮州治所,也曾是廣陵王封地,但是廣陵王常年坐鎮吳州,回家不多。

盛軒臉色微變,看向眾部下,隨即向徐礎道:“閣下的消息從何而來?我們前天還接待了淮州的使者,要求我們死守鄴城,不可退卻半步。”

徐礎微微一笑,“形勢變化往往只在朝夕之間,請允許我問一句:梁王何在?”

盛軒臉色越顯茫然,“梁王……你要見梁王?”

“是,如果能見到的話。”

“好吧,原本想待會再說,既然閣下問到,咱們現在就去見梁王,畢竟城裡是他說的算。”說到最後三個字時,盛軒的語氣稍有變化,顯然不太當真。

徐礎心裡卻是微微一驚,原來他猜錯了,梁王根本沒有逃走,這可不像是馬維的行事風格,也讓他的勸說變得艱難起來。

“盛將軍一開始就該帶我去見梁王。”徐礎假意埋怨道。

盛軒做出請的手勢,前頭帶路,“怨不得我,是梁王自己不願見外人,不過閣下應當不算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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