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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沒別的事情可做嗎?總在猜測我的意圖。”徐礎平淡地說,努力控制心中的怒火。

湘東王微微皺眉,“她不止猜測吳王的意圖,為了攻奪東都,她猜測所有人的意圖,她說自己不能親自出征,必須考慮得面面俱到……唉,可還是敗了,但這不怪她,怪我沒聽她的勸告。如果我沒招來大將軍……”

“湘東王不去招引,大將軍也會來,他當時進退兩難,洛州兵將思家,他已別無選擇。”

“那不同,我女兒說……”湘東王抬眼看了看吳王,沒往下說。

徐礎笑道:“湘東王不願說就算了。孫雅鹿回鄴城,想必很快就能帶回郡主的回答,如果沒有意外,湘東王會在我這裡留一陣。”

湘東王臉色微變,“我女兒不是那麼容易受到威脅。”

“威脅?怎麼會是威脅?請湘東王代大將軍掌管洛州軍,至少是一份好意吧?”

湘東王搖頭,“你不會成功。”

“不會成功說服湘東王嗎?我只發出邀請,不會勸說,也不會強迫。湘東王既然唯女兒之命是從,不妨寫封信,尋求她的建議。她猜我的意圖,我也猜上一猜:嗯……她肯定會同意。”

“她若是同意,我也不會推辭,不過吳王別抱太大希望。”

“湘東王願意寫這封信嗎?”

“可以。”

屋裡有現成的筆紙,徐礎研墨,湘東王執筆,寫下一封簡單的信,也不避諱吳王。

信的內容很簡單,待墨跡干透,湘東王折好,“吳王如日中天,當心盛極而衰。”

“對我來說,守住東都剛剛是朝陽,離如日中天還遠着呢。”徐礎叫來衛兵,命他找人給鄴城送信。

徐礎準備告辭,突然有些好奇,“郡主猜測每個人的意圖?”

“當然得是那些值得一猜的人。”

“哪些人值得一猜?”

“比如吳王,但你不是她第一個要猜的人。”

“哦,還有排序?”

湘東王點頭,卻不肯說下去。

徐礎笑了笑,轉身離去,表現得全不在意,心裡卻記着這件事。

邀請湘東王沒有成功,徐礎沒有特別失望,畢竟湘東王只是一個名頭,他真正的需要的是一員大將,能夠好好利用數萬洛州精兵並獨當一面的大將。

所以他還得拉攏譚無謂。

譚無謂這些天比較清閑,每日里扶劍閑逛,依然喜歡與人爭論,點評最近的戰事,將義軍和吳王貶得一無是處,“僥倖,全是僥倖,憑此能得一時之勝,不能爭霸天下。”

吳王信使來找他時,譚無謂正與一群小兵做口舌之爭,小兵人數雖多,卻爭不過他,這時慫恿道:“老譚,你有本事去對吳王說這些,看你能不能‘僥倖’一次。”

“有什麼不敢?吳王對我言聽計從,可我不願意跟他多說,為何?因為我的話如同天下無雙的寶劍,落在你們眼中,是個笑話,就算能夠鑒賞其利,也用不上,吳王不同,他能用得上。”

士兵們大笑,推譚無謂離開,背後叫他“傻子”。

譚無謂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傻,路上與信使喋喋不休,見到吳王,他真的閉嘴,施禮而已。

信使被他說得煩了,忍不住當面告上一狀:“吳王,譚將軍有一肚子話要對你說哩,他以為咱們的幾次獲勝全是僥倖,過不了多久,下一戰就會被人打成落花流水。”

“我可沒用‘落花流水’這個詞,以吳王之智,縱然戰敗,也不至於一敗塗地。”

信使告退,徐礎請譚無謂坐下,“二哥以為義軍憑僥倖守住東都?”

“吳王還是稱我譚將軍吧,你叫我二哥,我不好意思說你的不是。”

“哈哈,好,請譚將軍知無不言。”

“不能全說是僥倖,畢竟若不是吳王堅持這麼久,僥倖也不會落到你頭上。”

“咱們不提堅持,只說僥倖。”

“嗯,有酒嗎?今天說話太多,有點口乾舌燥。”

徐礎讓唐為天去找酒來,笑道:“我倒願意譚將軍經常對我說點什麼,你卻不願意。”

“嘿,這就是我告訴那些兵卒的話,他們不信!”

“你若是肯做我的將軍,他們就信了。”

譚無謂搖頭,“我意未變,我的主公還是晉王。”

“晉王若是……不幸敗給賀榮部,再沒機會做你的主公呢?”

譚無謂拱手,“若有第二次選擇,我選吳王。”

“哈哈,能得譚將軍如此看重,是我之幸。”

“吳王別高興得太早,晉王絕不會敗……”

唐為天端酒進來,譚無謂中斷,自斟自飲,嘗了一口,點點頭,問道:“從官兵那裡新奪來的酒?”

“嗯,官兵留下不少給養。”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天成即使到了大廈已傾的境地,留下的酒的還是比義軍更好。”

“或許這就是天成早亡的原因,民困而兵富。”

“可能吧,我只知道天成諸將都不會用兵,明明佔據優勢,卻總是無端自潰,要說吳王的運氣真是好,總能趕上這樣的好事。”

“那是因為別人都躲着官兵,我迎難而上,第一次這麼做的時候,正是譚將軍出的主意。”

譚無謂擺下手,表示不值一提,又給自己倒滿一杯。

“譚將軍剛才說晉王絕不會敗,晉王臨行之前,你給他出主意了?”

譚無謂搖頭,“晉王擔心我會泄密,所以沒問我有什麼主意,我只是一猜,憑我對晉王的了解,我能猜到他會怎樣避開晉陽之敗。”

“有意思,大家好像都喜歡猜測別人的想法與意圖,然後判斷勝負。”

“兵法是死的,人是活的,死兵法人人能學,甚至一名小小的校尉,不得已的情況下也能做些安營紮寨、排兵布陣的事情,活人卻只能揣摩、猜測,諳習此道者,方為大將。”

“既然如此,讓我也來猜上一猜,看看與譚將軍是否不謀而合。”

“可以,咱們若是猜得一樣,我可以仔細說一說,若是猜得不一樣,我還是老實喝酒吧,可不能壞了晉王的大計。”

“哈哈,酒還有許多,請盡情喝。嗯,我猜晉王不等回到晉陽,在半路上就會派人去與賀榮部講和。”

譚無謂放下酒杯,“這杯喝不得了。沒錯,吳王與我的猜測一致。賀榮乃北方邊患,勝之對南下爭鼎無益,若是敗了卻會失去全部本錢,所以無論勝敗,這一戰不值得打。”

“何況沈家與賀榮部來往多年,交情不淺,晉王只要捨得一些利益,應該能讓賀榮部滿意。”

“吳wánggāng剛猜到這些?”

“早已猜到。”

“既然如此,為何還放晉王離開?”

“賀榮部雖是邊患,若是放任,難免不會成群進入中原,到時將成心腹大患。晉王主戰也好,求和也罷,總能暫時擋阻一下,給中原爭取一段喘息。”

“吳王大度,想得也長遠,令我敬佩。”譚無謂拱手。

徐礎敬酒,“不如咱們繼續猜測下去,這回猜測其他人,以助酒興,如何?”

譚無謂看一眼桌上簡單的幾樣小菜,笑道:“甚好。吳王對哪位豪傑感興趣?”

“嚴格來說此人不能算是豪傑——鄴城的歡顏郡主,譚將軍猜測過她嗎?”

“當然猜過,傳言都說冀州二王與將帥皆受她安排,從那時起我就在想此女不簡單,可是冀州兵敗,主帥被殺,濟北王流落荊州,湘東王困於東都,我又覺得此女不過如此。天成朝廷也真是無人,竟然讓一名女人指揮將兵。”

“我也是。”徐礎提醒道。

“降世將軍……還好吧。”譚無謂勉強道,需用一杯酒壓一壓,“至少沒什麼大錯。我這些天在營中行走,見兵將日新月異,若能堅持下去,真能成為精兵強將。”

“譚將軍謬讚。不過咱們還說歡顏郡主,我剛剛見過湘東王,他說郡主讓他提防大將軍,而不是請援,他違背郡主之意,才致大敗。”

“如此說來,郡主還算是明白人,但她看穿大將軍,卻看不穿自己的父親,對此次大敗仍負有責任。但也不是一敗塗地,還有反勝的機會。”

“什麼機會?”

譚無謂搖頭笑道:“這個我不說,因為郡主肯定想不到,一名女子,能偏守鄴城,就已很了不起,斷然沒有如我一般的韜略。”

唐為天站在一邊侍酒,直翻白眼。

徐礎倒沒嘲笑之意,“據說郡主也在猜測天下群雄,而我並不排在第一位。”

譚無謂微微一怔,“誰排在第一位?”

“湘東王不肯說。”

譚無謂端酒送到嘴邊,一口沒喝又放下,“她真有這個想法?不可能,絕不可能。”

徐礎也不催促,只管勸酒,沒過多久,譚無謂忍不住了,“我不知道歡顏郡主究竟是個怎樣的女子,但是我若在鄴城,冀州軍上一次大敗的時候,就得想辦法反敗為勝,而且辦法是現成的。”

“這麼簡單?”徐礎笑道,有點不太相信。

“吳王佔據東都已久,時時面臨強敵之圍,自己或許不覺得怎樣,可是在四方群雄看來,吳王興起得太快、太突然,必生忌憚之心。何況東都乃天成舊都、四戰之地,人人覬覦。所以如果我在鄴城,早早就要與群雄聯絡,冀州軍若勝,則離間群友,不讓他們合力來搶東都,冀州軍若敗——也就是眼下的形勢,則鼓動群雄一同來戰。”

“果然是條狠計,群雄會被說服?”

譚無謂搖頭,“難,鄴城的心事不難猜測,群雄十有**不願意為她效力,我不信歡顏郡主真有本事說服眾人合力,所以吳王可以安心。”

話音剛落,外面跑進來一名衛兵,“執政,戴破虎戴將軍回來了。”

“快請進來。”

戴破虎奉命前往荊州打聽消息,徐礎正等他的消息。

戴破虎一身風塵地進來,面色嚴峻,拱手道:“荊州兵已在路上,大概有五萬人,糧草充足,不日就能趕到東都。”

譚無謂笑了一聲,“這若是合圍東都的第一支軍隊,我就真佩服歡顏郡主,如果沒有合圍,荊州奚家單獨來爭東都,那就是送死,吳王又走一次大運。”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