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徐礎回了一句“不知道”,眾人都以為他這是認輸的意思,寇道孤反而覺得可以繼續論辯下去。

傳話的嚴微臉上一紅,深揖一躬,道:“弟子見識短淺,未能參透先生深意,慚愧,慚愧。”

“你未參透,正是應當。但徐礎的回答,也可能只是湊巧,我要提第二個問題。”

“弟子願前往傳話。”

“你可能不合適,天下大勢、群雄動向,你都了解嗎?”

“呃……略知一二。”

“略知一二可不夠,得是熟知形勢,並且明白走向的人才行。”寇道孤看向濟北王世子。

張釋虞既惱怒又尷尬,以他的地位,怎麼能做傳話人?可是又不能承認自己不了解四方形勢,勉強笑道:“傳句話而已,需要這麼麻煩嗎?”

“徐礎於形勢大好時突然退位,我在聽說此事之後,才想來思過谷。徐礎此舉究竟是為盜取大名,還是另有隱情,不得已而之,十分重要。所以得有人向他說清天下大勢,看他如何回應。”

張釋虞本人也很想弄清楚妹夫的真實想法,看一眼旁觀的讀書人,又望一眼遠處的隨從,他可以找別人去傳話,同樣熟知天下大勢,可能說得比他更明白些,轉念一想,還是決定自己去。

“我去一趟,寇先生可還有交待?”張釋虞既然要去,就要表現得心甘情願,語氣又變得恭敬。

寇道孤搖頭,“隨世子怎麼說都行。”

“好,請寇先生與諸位稍待。”

濟北王世子竟然甘受驅使,留下諸人縱有疑惑與不滿,這時也不敢開口,各自四望,就是不肯看冠道孤一眼。

嚴微真心崇敬寇道孤,名為師兄弟,其實已認其為師,見場面有些尷尬,於是開口化解,還要替新師揚名。

“稟先生,弟子心存疑惑,可問否?”

“問。”

“先生問‘道可見否?可知否?’徐礎回‘不知道’,我認為徐礎認輸,先生何以認為論辯能繼續下去?”

即使是面對崇敬者,寇道孤也會冷笑,“譬如以餌釣魚,餌能比魚更大嗎?”

“當然不能,餌不足魚的一成、一分,餌遠小於魚,自然之理也,餌若過大,魚難吞下,即便有萬一之幸,大餌釣小魚,也是得不償失。”

“然則文字為餌乎?為魚乎?”

嚴微是個聰明人,立刻拱手道:“弟子似有所悟。”

“退下。”

嚴微走開,站到一株樹下沉思。

其他人還是沒太聽明白,卻不好意思詢問。

范門弟子於瞻曾與徐礎論辯,大敗而退,心中一直不服氣,十分關心此次交鋒,上前拱手道:“寇師兄能說得再明白些嗎?”

寇道孤輕嘆一聲,似有些不耐煩,但還是開口道:“說得再明白些,我就是范閉了。”

寇道孤如此輕視先師,諸范門弟子都感惱怒,只是再不敢輕易駁斥,擔心反受羞辱。

於瞻道:“能再得‘范先生’之教,幸甚。”

“我盡量說得直白:范閉論道,話出其口,字落紙面,爾等親耳所問,親眼所見,那些文字就是道嗎?”

“是……吧,沒有先師留下的文字,我們怎能開竅?”

寇道孤俯身揀起一塊石子,遞給於瞻:“拿去。”重回1981:蜜戀學霸小軍嫂

於瞻一愣,慢慢伸手,接過石子,不明其意。

“我予,你接。可有我予,你接不到的時候?”

“這個……沒有吧,太簡單了。”

“范閉論道的文字,人人都能理解嗎?”

“要看悟性高低,寇師兄覺得我等悟性低,還有比我們更低的人……”

“然則范閉的文字不如這塊石頭,石頭人人可接,文字卻非人人可受。”

安重遷忍不住插口道:“這人若是瞎子,看不到石頭,若是沒手,接不了石頭呢?”

“嘿。”寇道孤拒絕回答如此淺顯的問題。

於瞻替他回道:“安師兄想偏了,寇師兄之意是說石塊為實,文字為虛,與眼、手無關。”

於瞻翻手扔掉石塊。

“無關就別亂打比方。”安重遷嘀咕道。

於瞻繼續道:“文字為餌,大道為魚,縱然說得天花亂墜,寫得驚神泣鬼,都只是用來釣魚,拘泥於文字,便是拘泥於小餌而忘大魚。”

寇道孤微微點頭,隨即又搖頭,“你在范閉門下待得太久,偶有小悟,終難大悟。”

於瞻以性子剛烈知名,這時卻一點脾氣沒有,乖乖地拱手退後。

一名老先生看不下去,開口道:“再怎麼著,釣魚總得用餌,恰恰說明文字不可廢。”

寇道孤冷笑,“文字當然不可廢,沒有文字,爾等終生昏憒,連小悟也沒有了。范閉晚年之疑惑,正在於此,他教你們小悟,得心應手,自己想要大悟,不得其法。”

寇道孤三十幾歲,看容貌更顯年輕,老先生被稱為“爾等”,面子上有些掛不住,“說得好聽,你所謂的大道、大疑、大悟究竟是什麼?說出來聽聽,也讓大家參詳參詳。”

寇道孤又扭過臉去,拒絕回答。

嚴微從樹下走來,說道:“沈先生還沒明白?當以道悟道,不可以文悟道,沈先生希望‘說出來’,已落下乘,徐公子口稱‘不知道’,反而已窺門徑。”

沈先生也冷笑一聲,威力卻小了許多,更像是虛張聲勢的退兵,而不是兵鋒直指的進攻,“按他的比方,是要以魚釣魚了?”

“文字尚有盡頭,比方更是一時之便,不可窮究,需適可而止。”嚴微回道。

沈先生大笑幾聲,轉向同伴,“寇先生的意思是:他明白,別人都不明白,你若問了,就是沒資格明白,想要跟他一樣明白,就得跟他一樣故弄玄虛。怪不得范先生不願認他這個徒弟,一個務實,一個務虛,背道而馳。”

只有兩個人敷衍地表示贊同,其他人都在思考,未必完全認同寇道孤的說法,心中多少有些想法。

另一頭,張釋虞的任務比較簡單,也不必講什麼大道理,他甚至不用特意準備,因此十分輕鬆。

在徐礎居處的門口,張釋虞停下,驚訝看到妹妹張釋清帶着一群女子大步走來。

“你來幹嘛?你不是不想見他嗎?”

張釋清和她的十餘名同伴,已徹底被馮菊娘征服。

論辯之術,馮菊娘只學了不到一個月,用來解悶而已,她一名無依無靠的弱女子,zhōuxuán於降世軍諸頭目及其妻子中間,名聲雖差,卻一直活得很好,而且能得牛天女的歡心,靠的可不是尖酸刻薄,而是會討好人,不管對方是男是女,都能討好。

論辯以立威,討好以得人,馮菊娘很自然地將這兩招合為一招。

在她的描述中,徐礎乃是世上第一等的多情郎,對芳德郡主念念不忘,另娶降世王之女乃形勢所迫,並非自願,心裡唯一記掛的仍是原配妻子。全世界只有我不蘇快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