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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沒收,你信嗎?”余之成面無表情,過了好一會兒,他反問道。

岳雲羅拍了拍巴掌,不置可否。

“看來陛下是鐵了心,要查我的帳了。”余之成輕哼一聲。

他從座位上站起,再一次向外走去。一邊走,他一邊說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要查,那就讓他來查吧。”

這一次,他順利走到了殿外,再沒人來攔他。

旭日殿是採光比較好的宮殿,但當然不可能有外面明亮。

許問盯着余之成的背影,隱約看見在耀眼的天光之中,幾個人圍上了余之成,給他上了枷栲。

余之成沒有掙扎,就這樣讓他們拷走了。

一瞬間,許問恍然大悟,想通了很多事情。

晉中離京城,當然是比西漠要近得多,但怎麼說也有一段距離。

但金牌也好、聖旨也好,岳雲羅為什麼會來得這麼恰到好處,還準備得這麼周全?

這當然是因為她打的不是沒有準備之仗,她就是攜令而來,要收拾余之成的。

皇帝早就對余之成不滿了,想想也是,“晉中王”這個名頭,可不是誰都擔得起的。

余之成盤踞晉中二十多年,讓這地方几乎成為了他一個人的王國,皇帝必不能忍。

但想收拾余之成,也不是什麼容易事。

首先,要拿出他的錯處,要師出有名。

再者,必須引他離開自己的地盤,到一個更容易控制的地段。

這兩者都不容易。

余之成從不離開晉中,而晉中,早已被經營成了他的一言堂,他在這裡說的話,經常比皇帝的還要管用。

這種地方,怎麼抓他,怎麼拿捏他?

萬流會議,就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大唐宮位於晉中,但它情況比較特殊,相對獨立。

宮裡的人物銀錢,全部都不從晉中走,而是直屬中央,受皇帝直接管轄。

宮裡的侍衛等等,也只值守這裡,不接受其他地方,包括當地地方長官的指揮與調配。

也就是說,要抓余之成,這裡是最合適的地方。

但余之成閑着沒事,為什麼要到這裡來?

現在大周遭遇全國性質的暴雨水災,晉中也在受災範圍內。

這地方鐵桶一塊,余之成必不可能讓別人藉著修渠的機會插手進來,必然要讓這段緊緊掌握在自己的手上。

所以他必參加萬流會議,必進大唐宮。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只剩下了下一件事,就是找到突破口,找到能拿捏住余之成的那個關鍵罪證。

這個時候,東嶺村事件送上了門來。

當岳雲羅聽到許問的要求的時候,她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想法。

許問依稀記得,當時在竹影之下,岳雲羅表情有些古怪地輕聲說了一句:“你的運氣當真不錯……”

當時許問以為她是說自己在要求助的時候,恰好碰見了就在本地的她。

現在回想起來,究竟是誰幫誰的忙,真還不太好說呢。

當然,就算是許問幫上了忙,運氣好的那個人也還是他。

平白無故得到了一個立功的機會,此事必有後賞。

不過即使是當今皇帝,許問也是不憚於進行一些揣測的。

東嶺村事件的發生與發現,的確都是有一些湊巧。

如果它沒有發生呢?為了拿下余之成,他會不會有意促成這樣的事情發生,找到一個最合適的借口?

這可真的不好說。

皇帝能坐上這個位置,坐這麼長時間,做這麼多奇怪的事情而不被人掀翻,本身就已經能說明很多問題。

還聽說這次皇帝回京,因為綠林鎮暴亂的事,讓京城流了不少血。

關於這件事,許問只是聽到了一些流言,沒有過多關注。

他只是個工匠,有些事情,了解就可以了,不需要浪費太多時間。

總之,皇帝打定了主意拿下余之成,對此,余之成只怕在看見岳雲羅出現,手持金牌要查東嶺村案子的時候心裡就有了預感。

她可能只是為了一個余之獻嗎?他配嗎?

皇帝如此大費周章,派來岳雲羅,只可能是為了他余之成!

找到了罪證抓住之後,余之成就沒那麼好逃脫了。

沒有罪名都可以羅織,余之成盤踞晉中二十多年,一手遮天,還怕抓不到把柄?

當然了,余之成會不會就此束手就擒,還會不會有什麼後手,許問不知道,也管不着。

現在的問題是,余之成走了,晉中這段人工渠怎麼辦?

誰來主持工作,誰來負責?

一時間,幾乎所有的目光聚集到了許問的身上。

臨時接手,難度極大。

就剛才他展現出來的能力來說,這個位置,怕是只有許問能夠擔當。

理論上來說,這件事應該由孫博然來決定,但孫博然只是看着岳雲羅,似乎沒打算開口。岳雲羅思考片刻,道:“孫大人,請借一步說話。”

孫博然揚揚眉,點了下頭,跟着岳雲羅一起走到了殿外。

殿內殿外彷彿兩個世界,只能看見那兩人沐浴在日光下,一直在說話,具體說的什麼,一個字也聽不見。

朱甘棠看着殿外,突然問道:“這幾天一直在出太陽,你說這雨,會不會就這麼停了?”

許問也在看着殿外,一時間沒有說話。

他腦海中浮現出七劫塔種種,突然又莫明想起了秦天連教他修復的五聲招魂鈴,耳畔響起了那天然樂曲一般的聲音。

很多事情,直到現在也未得其解,只怕這雨,一時半會兒也是停不了的。

他默然搖了搖頭,有點沉重的。

這時,殿外光線突然一暗,岳雲羅和孫博然兩人同時抬頭。

風起雲動,天地驟暗,沒一會兒,雨就落了下來,白花花的,巨大的雨點子。

殿外二人抬頭看了片刻,對視一眼,一起轉身,走了進來。

…………

“朱大人,拜託你了。”孫博然向朱甘棠施禮,說道。

朱甘棠有點發愣,其他人看着他,也一臉的不明所以,就連許問,一時間也愣住了。

剛才岳雲羅和孫博然進來,提議要讓朱甘棠來承擔余之成這一段的工作。

在此之前,所有人心裡屬意的都是許問,真的完全沒想到這個發展。

為什麼不是許問?

他能力強,心術正,對懷恩渠當前的全部區段都有了解,也有規劃。

再沒有比他更好的人選了。

更何況,余之成的事情在他們眼前發生,他們怎麼可能猜不到一點來龍去脈前因後果?

一村之民雖然重要,但只為了一個東嶺村就拿下一位晉中王?

說起來好像很冷漠,但這就是不合理,在這個時代就是。

所以,他們多少也猜到了一些,心下都是一陣凜然。

不過,如果事情真的照他們所想,許問在這其中就是與帝有功,應該是要明裡暗裡給點獎賞的。

怎麼看,懷恩渠晉中段落就是最好的獎賞。

結果怎麼會給朱甘棠,不給許問?

“朱大人德高望眾,美名遠揚。近年一直主持西漠道路工程,想來主持修渠也不在話下。余之成聽候受審,晉中一帶想必會有一段混亂的時間。能在這段時間裡穩定建渠工作的,我們想來想去,只有朱大人能夠勝任了。”孫博然非常誠懇地說道。

“嗯……”朱甘棠揚眉,看看他倆,又看了看許問。

“原來是因為事情太難了,捨不得讓許問來?”在這種場合,他的話也還是說得很直接。

“那倒不是,關於許大人,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給他去辦。”孫博然說著,又轉向李晟,問道,“十……林師傅,請問你能幫許問承擔下西漠至晉中這一段的建渠工作嗎?”

“啊?我?”李晟愣住了。

他撓撓頭,說,“做倒是做得到,許問規劃這些事情的時候,我全程都有參與……但是還是由他來比較好吧?我忙起炸藥的事情來就昏頭了,說不定會疏漏很多事情。”

“你可以請一位副手進行協助,譬如這位井師傅。”孫博然道。

“我,我不行!我什麼都不懂!”井年年完全沒想到話題會轉到自己身上來,快被嚇死了,連連擺手,表示拒絕。

“你可以。你雖然剛剛接觸這方面的事情,但有天賦,有人協助,很快就能上手。而且,還有荊大人在……”許問倒是很看好井年年。

“荊大人前面一段時間可能進行協助,後面,恐怕他也不會有太多時間。”孫博然道。

“嗯?”許問看他,“這跟我接下來的任務有關?”

“是。”孫博然點頭,然後對岳雲羅道,“關於許大人的任務,還是由您來向他講解吧。”

“也沒那麼多好說的,一句話,我要你擔負起整條懷恩渠,從西漠到京城全段的監察工作!”岳雲羅一邊說,一邊伸手一甩。

一道金光閃過,許問下意識伸手接過。他根本不需要低頭,就能從那質感以及紋路的觸感判斷出來,這正是不久之前,岳雲羅拿出來,如見君命的那塊金牌!

“你手持金牌,監察懷恩渠主渠以及支渠的全部工作,如有問題,及時提出。各段主事,須得一概聽從。如有類似東嶺這樣的非法事件,你可以先斬後奏,先處置了再往上報。”岳雲羅一連串話說出來,乾脆利落,震驚了全旭日殿。

從西漠到京城,懷恩渠本來就幾乎橫越了整個大周,它所經過的流域,更是囊括了半個大周的疆土!

如果說前面一條命令還只涉及工程,管理的是技術方面的事情,後面那條,範圍可就太大了。

所有許問看不慣的事情,都可以安一個“非法事件”或者“妨礙懷恩渠建設的事件”來進行處置。

再加上先斬後奏……這是給了許問多大的權力啊,簡直令人難以想象!

“當然,各段主事以及行政長官會反過來監視你的行為。若有異議,他們同樣可以向上彙報,進行彈劾,你也要小心了。”岳雲羅看着許問,最後又補充了一句。

這句話里同樣包含着兇險。

許問只要敢做事,就總會得罪人。

雖然他得罪的人不能直接對他怎麼樣,但是向上彈劾……就相當於把他的命交到了皇帝的手上!

這對許問來說,其實也是一個巨大的危機。

但是人生在世,誰做事情不得冒一點風險呢?

許問握着手中的金牌,與岳雲羅對視。

良久之後,他深吸一口氣,半跪下去,向岳雲羅行禮,也是向遠在京城的那位皇帝行禮。

“願聽君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