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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問也帶了工具。

他取了一段梧桐木,開始做面具。

他回憶着剛才那個人臉上戴的面具,以及他轉身側身的樣子,在腦中模擬着面具整體的形態以及樣式。

他腦中浮現的東西彷彿即刻就呈現在了他的手中,木頭漸漸成形,變成了一張面具,跟那人戴在臉上的那張一模一樣,看不出絲毫差別。

“這面具還挺有意思的。造型很特別,我在其他方都沒有見過。”做完之後,他端詳着說,轉頭一看,發現左騰正在思考着什麼。

“你覺得他們為什麼要戴面具?”左騰突然問道。

許問看他。

“這裡的防範非常森嚴,對外人提防得很緊。那他們沒事要戴什麼面具?這不是等着人以假亂真的進去嗎?”左騰困惑地說。

“有兩種可能。第一,這山谷很可能跟血曼教有關,這是血曼教的儀式。第二,谷里有他們必須得戴面具的情況。”許問腦子迅速轉動,回答道。

“確實,這兩個理由不衝突,可能都有。”左騰緩緩道。

那問題就來了,谷里有什麼他們必須得戴面具的情況呢?

左騰從許問手裡接過面具,說:“我去探下。”

許問沒有阻止,只簡單地說:“萬事小心。”

他沒有說太多,也不需要。這方面左騰比他厲害多了。

左騰回以一笑,拿着那張面具就走了,許問站在原地,想了想,從行囊里拿出一把刀,放在手中掂了掂,然後伸手,去砍樹上的樹枝。

他手起刀落,樹枝發出擦的一聲輕響,應聲而落。

這根樹枝跟削木人在操作的那根差不多,同樣手腕粗細,落下得也很乾脆。

許問檢查了一下樹枝斷面的截口,卻皺起了眉,很不滿意的樣子。

接着他削下樹皮,開始片木片。

木片落雨一樣,紛紛落在地上,許問削了十片左右,停下手,拿起自己削的木片細看,很不滿意。

他已經盡量控制了,但木片的厚薄還是有點不太均勻,入刀位置的偏厚,後面的偏薄,有點刀削麵的感覺。

而不久之前,雖然隔了一段距離,但他還是能清清楚楚地看見,那人削出的木片大小完整,厚薄均勻,前後左右沒有絲毫差池——單在這一項上,已經遠遠超過了他!

這許問就有點不服了,不管外人評價還是自我認知,他在木工這一項上都是已經入了化境的,接近天工水平。

結果這世界上,還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他繼續嘗試,結果片完了這一整根樹枝,他還是沒能做到跟那人同等的水平。

他沒有繼續嘗試,而是拿着木頭和刀子,陷入了深思。

這樣說起來,那人用的刀好像跟他的不太一樣,運刀的手勢也有很大差別。

難道不是那種刀就不行?

許問思考了一下,再次斫下一根樹枝,重新嘗試。

他調整了一下,比之前好了一點,但還是不行。

“你那個刀,不行。”突然間,一個聲音從他身後傳來,許問嚇了一跳,猛地回頭,正對上那個削木人的目光。

那人很隨便地看了他一眼,好像一點也不奇怪這張陌生的面孔,說:“我就說有聲音,這林子也跟我說有人在。果然。”

許問站了起來,緊盯着這人,有點緊張。

他剛才很專註,但這不是沒有發現這人過來的理由,天人合一之後,他對周圍的情況感知敏銳了很多,更別提這裡有這麼多樹,幾乎每棵樹都在告訴他這周圍正在發生什麼。

這種情況,他沒發現那人過來?

只能說明一件事,這人至少也是墨工水平,同樣有天人合一的境界!

當然,雖然只是簡簡單單的削木成片,但其實也能看得出他的水平……

許問警惕地看着他,那人卻像是沒看見一樣,走到一棵梧桐樹旁邊,伸手摸了摸,接着又換了一棵,最後選定了一根樹枝,揮刀斬落。

他揚起手臂然後落下的時候,許問的手也忍不住跟着動了一動,心裡有所感悟。這動作雖然簡單,但沒有一絲冗餘,所有的一切都恰到好處。

許問想象不出比這更合宜的動作了,他在心裡估摸着,換成他自己的話,老實說也很難做到這樣的舉重若輕。

一半是因為他確實不夠這個人熟練,另一半,確實是因為這把刀……

他盯着那人手上的刀看,在這個時代相當少見的好鋼好刀,握在手上,像是一泓月光一樣,輕柔迷人,讓人忍不住注目。

而且這刀的形狀也相當特殊,呈現一種弧形,許問以前沒有見過。可以想象,配合這刀,肯定也是有一套特殊的刀法的。

“這刀……”許問緊盯着這把刀以及那人的動作,細細品味了半天,終於忍不住開口問。

“這叫鐘意刀。你要先鐘意於它,才能用它。”那人對自己的刀也非常的珍愛,聽見許問問話,收刀到面前仔細看了看,又輕輕撫摸了一下,這才把它插回到自己的腰上。

“確實是好刀。請問尊姓大名?”

許問又問他名字,但這一次,那人只掀了眼皮子看他一眼,就不說話了。

他扛起那段樹枝,轉身往回走,許問思考片刻,跟在了他後面。

那人回到原處,坐在木樁上,拔出鐘意刀,開始給樹枝去皮。

梧桐樹樹皮是綠色的,非常光滑,質地跟木肉有些相似,很難判斷。

但那人卻非常篤定,手腕一轉一削,就是一截樹皮飛出,落到前方的地面上。白生生的木肉,跟着就露出來了。

那些樹皮長短寬窄均勻平直,許問看了一會兒,忍不住也坐到一邊,用樹皮扎了一個籮筐。

他用的是三合編,看似一個整體,其實共有三層,交織相錯,遮光防水。

編到一半,那人就忍不住看了過來。他雖然在看,但手上的動作沒有停,跟之前比,頻率都沒有降低。

許問扎完籮筐,稍微整理了一下,那人問道:“這是什麼編法?”

他連名字都不告訴許問,這時候又來問話,許問卻如實回答,連同編法、來歷,全部都說得清清楚楚。

那人看他一眼,道:“我叫郭安,你……”

他話沒說完,臉上突然泛起了痛苦的表情,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

他的腰猛地彎了下去,顫抖着,從懷裡摸出一塊木片,塞進嘴裡,用力嚼了起來。

桐木的木片,他嚼得咯吱咯吱響,白色的木渣從他嘴邊溢出,星星點點地落到地上。

然後,他輕輕呻吟一聲,眯起了眼睛,全身舒展開來。

他抬頭望着天空,沒有說話,就這樣安靜地看着。金色的光斑落在他的臉上,照出了他鬍子拉碴的臉、眼圈濃重眼睛,以及充溢眼中的血絲。

舒展的呼吸聲在林中平靜回蕩,只偶爾被鳥叫蟲鳴聲打斷。

許問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表情極為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