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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嶺村真的發洪水了!

這水究竟是哪裡來的?

看方向是魚鱗河那邊,但是魚鱗河的水,怎麼會到這裡來?

“啊!!!”

“救命!!!”

“快逃!!!”

村子裡一片慌張,無數人從屋子裡出來,往村外逃。

還有人拖家帶口地從屋子裡跑出來,口裡大罵家人:“還收拾什麼東西,快逃!”

魚鱗河位於村子北邊,所以水也是從村北方向過來的,村民都看得清楚,現在逃跑當然都是往南邊逃了。

但此時,卻有人逆流而行,直衝村北。

這個人當然是阿吉,他家在村北的茅屋,新開的田也在村北,他爹娘都在那裡,他不可能逃跑!

這時,藉助苗師傅的幫助,許問已經找到了村長。

從山上跑向這個村子的過程里,他的腦子也沒有閑着。

而且,為了懷恩渠,也為了萬物歸宗遊戲的實景,他所得到的地形數據不止飲馬河一段,也包括了吳安甚至往京城方向更廣闊的流域。

只是飲馬河那邊是他實地考察過的,而這邊只是文字圖形以及數據,遠沒有那麼來得清楚。

而現在,紙面上的資料與他實際看到的環境結合了起來,他用最快的速度為村民們找到了一條安全的道路。

順着這個方向,有極大的可能可以逃脫洪水。

當然要快,用最快的速度!

洪水來得及太急了,能活下來多少人,就盡量活下來多少人。

許問是個生面孔,村長以前沒有見過。

不過苗師傅現在已經非常相信許問了——之前就是他第一個發現洪水要來了,現在也是第一個提出方案的。

人在絕境之中就想要個救命稻草,而許問,現在就是那根稻草!

洪水肉眼可見的越來越急,村長沒時間再多想。

許問的言行里有一種莫明的力量,就是自然而然會讓人信服。

於是村長最後一咬牙,大聲道:“就聽你的!”

說著,他轉頭就大喊,“都往這邊跑!”同時還吩咐自己的幾個兒子,“你們跑快點,去叫人,能叫多少叫多少,叫不聽也不要管,趕緊回來!”

幾個年輕人一起應聲跑走了,許問心裡微微一暖,對村長說:“多謝。”

在這種時候能相信他,還派了自己的兒子冒險去叫人。

“這是咱自己的村子!”村長一瞪眼睛,大聲喊道,接着也跑開,開始聚攏人群了。

許問稍微有點安心,緊接着他又抬起頭,看向阿吉消失的方向,然後,他抬起腳步,向著那邊沖了過去。

…………

越靠近村北,水汽就越重,水聲也越響亮。

許問感覺格外敏銳,幾乎已經能感受到水霧拍在臉上的感覺了。

他的速度非常快,而阿吉腳有點跛,沒過多久,他就看見那年輕人的背影出現在他眼前。

“快跑,來不及了!”許問朝着阿吉的背影疾聲喊道。

“不。”阿吉一瘸一拐地跑着,聲音傳來,不大,但非常堅定。

“我爹娘沒舍下過我,我也不能舍下他們。”他說。

洪水正在襲來,越來越近,被卷進去,沒命的可能性非常大。

但阿吉現在在迎着洪水的來處跑,毫無回頭的意思。

那邊陸陸續續地跑過來一些人,都是向村外逃跑的,阿吉不停地問:“看見我爹娘了嗎?”

“沒有!你還過去幹什麼,快跑啊!”

“看見我爹娘了嗎?”

“沒,聽說你爹又病了,你娘在看護他,這兩天都沒看見人!”

一聽這話,阿吉的臉上明顯露出了憂色,蹣跚着加快了速度。

許問一開始勸了他兩句,被阿吉拒絕之後就不說話了,只是沉默地跟在他後面,跟他一起跑。

他的速度當然比阿吉快得多,沒一會兒就追了上來,跑到了他身邊。

“你不用來,你快跑吧!那是我爹娘,不是你的。你不要送命!”阿吉愣了一下,轉頭朝他喊。

他的話說得不太好聽,但確實是實話。

在驛站見面之前,他跟許問就是陌生人,以前從來沒見過。

就算到現在,兩人認識也不過一個時辰不到,許問只是聽說了他的經歷,連他姓什麼都不知道。

現在這麼危險,許問完全沒必要跟着他一起往那邊跑。

許問心裡有點迷茫,老實說,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為什麼在這裡,現在還沒有停步。

阿吉對他來說,確實只是一個陌生人,他心裡對他可能有點同情,遠談不上更深的感情。

阿吉的經歷在這個時代並不少見,唯一稀罕一點的,可能就是他有一對更愛他的爹娘。

所以他舍不下他們,明知這樣的結果很有可能只是跟他們一起送命,他也要過去。

但爹娘是他的,不是許問的。

許問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他也不知道在這個世界死了,另一個世界的他會有什麼樣的影響。

而且他不想死,他在這世界還有舍不下的人,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但即使這樣,他還是跑在了這裡,沒有離開阿吉的意思,一點也沒有。

“走!”許問突然喊了一聲,一把抓住阿吉的手腕,加快了速度。

阿吉被他拉着,不由自主跟着他一起跑了起來。

許問拉阿吉的方式很巧妙,讓他在自己身上借了一點力,跑起來更快更輕鬆,並不會被扯得太狼狽。

就這樣,他們趕着了洪水來臨之前,跑到了村子北邊,來到了那些茅屋的跟前!

這時,威嚴的水聲已經徹底籠罩了他們,震耳欲聾。他們已經可以看到村後的白線了。

老實說,也就是因為這些大樹減緩了一下洪水的沖勢,才為他們爭取了更多的時間。

不然,他們根本到不了這裡,半個村莊就已經會被淹沒了。

但水勢大得驚人,樹木也無力阻擋,許問眼睜睜地看着一棵大樹搖搖晃晃地倒下,任由泛着白沫的巨浪在它身邊撞擊、淹沒。

洪水如巨獸,帶着無盡的雄渾與力量感,讓許問聯想到了那次在伏翼山看到的瀑布。

只是這一次,它離得更近,給人的震撼感更強。

許問抬頭看着它,有片刻的發獃,但馬上就回過神來了。

“十息時間,我們趕緊找到你爹娘,然後走!”許問扯着喉嚨,對阿吉大喊。

阿吉的嘴皮子掀動了幾下,聲音被水聲蓋住。

“什麼?”許問大聲問道。

“怎麼到現在,還沒有看見他們?!”阿吉也吼了起來,向著茅草屋的某處沖了過去。

這時的他,沒有許問的牽引,跑得像一個正常人。

他飛奔到一間茅草屋跟前,沖了進去。

許問正準備衝過去,跟着他一起扛人——前面的村民說了,阿吉他爹生病了,到現在也沒見人,想來是不便行走的。

但他剛剛動身,就看見阿吉站在門口,沒有再動了。

怎麼了?

他心裡想着,快步跑了過去。

門很狹窄,阿吉堵在門口,許問沒法進去,心裡着急,只能伸手去推他。

這一推阿吉就動了,被他推到一邊,像段木頭一樣。

許問能清晰地感覺到,這一刻,他的身體也真的像木頭一樣,完全僵硬了。

屋內非常昏暗,也很小,幽幽的光芒從屋外照進來,落在那一事一物上,一覽無遺。

許問看清了屋內的情況,眼睛瞬間瞪大。

血腥氣極濃,那對夫婦躺在床上,緊緊依偎在一起。

他們的身下全是血,從床上一直流到了地上。

血是從他們的脖子上流出來的,他們的頸部已經被割斷了,血流得極快,想必去得也很快。

最詭異的是,他們的臉上殘存着一些笑容,非常滿足的笑容。

這時,阿吉動了,走到桌邊,拿起上面的一樣東西,怔怔地看着。

許問也看見了,那是一個木馬,做工不錯,非常生動,充滿童趣。木色很新,完成時間應該不算太長。

木馬旁邊還有一些小傢具,孩子做家家玩的那種,同樣也做得很精細。

這些小木作下面墊着一塊紅色的喜帕,上面有鴛鴦戲水的圖樣,無論是紅巾還是綵線都很鮮艷,明顯也是剛綉好不久的。

所有的這些東西都擺得整整齊齊——過於整齊了,好像有人方才刻意擺好一樣。

片刻後,阿吉的拳頭握緊,把喜帕攥進了手裡。

然後,他像是受傷的猛獸一樣,極其痛苦地發出了一聲嘶吼,那聲音慘烈得驚人,甚至壓倒了屋外傳來的水聲。

“走!”阿吉一拉許問,把桌上的東西一掃,用喜帕包住,轉身向屋外走。

他緊緊抓着手上的東西,腳步跟來時一樣快。

剎那間,電光火石,許問的靈海彷彿一道閃電劈過。

他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

阿吉的爹娘發現了洪水,知道自己逃不了了,也知道自己的兒子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於是在此之前,他們了結了自己,為了不拖累兒子,為了讓他有一線生機!

喜帕與那些小木作,是他們對兒子的期許,是他們所期待的他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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