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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雲散開了。

許久不見的陽光照在山風城上,難民營地里,泥水升騰,蒸得人頭腦發暈。

有年輕力壯的漢子圍在水井旁,不斷拉起一桶桶清涼的井水放在水車中,然後有人拉動水車,挨家挨戶的去送清潔的飲水。

好些婦人老幼站在自家的木棚、草棚門口,手裡端着大大小小的水碗,千恩萬謝的從水車裡接了清水,給自己的親人飲用。

一隊負責夜裡巡邏的,由普通百姓青壯組成的民兵慢吞吞的走過,見到送水的水車,他們也圍了上來,向一旁的婦人們討了幾個水瓢、水碗,大口大口的灌下了清涼的井水,緩解了喉頭的灼燒。

“一夜平安。”一名大漢伸了個懶腰:“哎,這肚子餓了,趕緊去領口糧。”

民兵們一隊隊的朝着募兵的小樓跑去。

他們願意接受山風城的整編,拿起兵器、穿上甲胄成為民兵,他們的待遇比起難民自然又好了許多。每天早上,他們每個人都能領取一份肉食,一份米面,一份丹藥,另外還有一份雞蛋、牛乳之類的營養品。

這些東西,可以讓他們自己吃得飽飽的,還能讓一個普通五六口人的家庭吃飽肚子。

大群飛舟從南邊飛了過來,青衣小帽的小吏們站在飛舟上,不斷向下方街區丟下一個個荷葉包。依舊是混了大量麩皮的窩窩頭,口感不好,缺少油水,但是起碼可以保證難民們的基本生活所需。

餓不死,在這年頭,已經是很奢侈的事情了。

比起那些被魔頭們殺死的、擄走的,能夠在比較安全的山風城填飽肚皮,這待遇已經很不差了。

難民們忙而有序的,按照這些日子養成的習慣,逐個的分配小吏們丟下來的窩窩頭。沒人敢多拿一個,更沒人敢搶掠那些老弱婦孺手中的口糧。

山風城已經宣布軍管,在這個時候鬧事,是要被砍腦袋的。

一碗碗井水入腹,一口口窩窩頭填了下去。被巫鐵改變了性質的‘殭屍丹’藥力,就在這些難民的體內緩慢釋放。

城主府最高的一座樓閣頂部,扶風悠然和扶風雅思背着手,眺望着北面城區的動靜。

扶風雅思的手中,把玩着一顆嬰孩拳頭大的丹丸。

這顆丹丸通體灰綠色,表面有一顆猙獰的鬼怪面孔若隱若現。這是一枚‘殭屍母丹’,等到城內的所有百姓、難民,那些被捨棄的低階將士、官吏都服下‘殭屍丹’後,只要捏碎這顆母丹,讓藥力自行發散。

就好像一桶火油上面丟下一縷小火苗,殭屍丹的藥力將全盤發作。

山風城將變成群魔亂舞之地,過億的百姓、將士,紛紛化為刀槍不入、悍不畏死,而且傳染烈性極高的殭屍。

他們當中最弱的嬰孩,都會擁有堪比胎藏境體修的殺傷力。

這樣的上億殭屍大軍,絕對會給城外的魔頭們一個大驚喜。

“殘酷了一些,但是天地如銅爐,我等為薪柴,這世間,本來就是這般殘酷呵。”扶風雅思嘆了一口氣,搖頭道:“皇叔,若干年後,若是我扶風神朝得以倖存,山風城的地方志,當濃墨重彩的寫上一筆。”

“魔頭破城,城內義民奮起反擊,拋頭顱,撒熱血,給予魔頭重創。”

“這裡,會立下一座豐碑,表彰他們的豐功偉業。”扶風雅思很認真的指了指山風城正核心位置的那個十字街口:“就在那裡,會有一座豐碑。”

扶風悠然眯着眼,冷聲道:“其一,我們能扛到最後……其二,這件事情,所有知情人,都必須處理乾淨了。”

扶風雅思微笑點頭:“皇叔說得極是,當然要處理得乾乾淨淨的。我扶風氏皇族,不能沾染半點兒污名哪。”

扶風悠然看向了城主府的後院方向。

那裡正有微妙的哭喊聲、哀求聲傳來。昨夜去了各處水井下藥的小吏們,如今正挨個被扶風雅思帶來的帝都禁衛滅口。

這些修為低微的小吏,怎可能逃脫這些神明境禁衛的屠刀?

“只等魔頭們來攻城了。”扶風雅思把玩着手中的殭屍母丹,低沉的咕噥道:“稍作抵擋,就破開城門,讓魔頭們進城罷。”

咧嘴一笑,扶風雅思輕嘆道:“這些魔頭,何其歹毒?因為山風城給了他們慘重傷亡,他們進城之後,居然用魔功屠城……甚至用魔功將城內所有子民化為殭屍……”

扶風悠然抬起頭來,看了看天空正在快速消散的雨雲。

朝陽的光從東邊透了過來,將雨雲的邊緣鍍上了一層層金邊,重重疊疊猶如金色魚鱗,看上去頗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麗。

城北的難民營內,突然有騷動傳來。

扶風悠然和扶風雅思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那邊,扶風悠然的臉色微微一變,朝着扶風雅思輕喝道:“是不是丹藥失控?是不是提前發作了?”

扶風雅思急忙搖頭:“不可能,這殭屍丹,沒有母丹的藥力激發,只會潛伏在體內不斷積蓄藥力,越是囤積得久,爆發後所化殭屍越是厲害。”

“提前爆發,不可能,不可能有這回事。”扶風雅思很決然的否認了扶風悠然提出的可能。

扶風悠然的臉色微變,他沉聲道:“來人,速速查清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城北,一名面色憔悴,衣衫破爛的婦人,正摟着一個麵皮燒得通紅的孩童。

這孩童不知道沾染了什麼疫氣,已經連續高燒了一天一夜。婦人逃難之時,和家人分散,就她孤零零一個婦人帶着一個孩童逃到了山風城,正是山風城的難民中最為弱勢、最無依靠的那一類人。

昏天黑地的逃進了山風城,孩童發起了高燒,她一個沒多少見識的婦人,也不知道該找誰求救,四面八方那些青壯漢子看向她的目光,又讓她驚懼不已,整個人幾乎都崩潰了。

一大早,渾渾噩噩的接了兩碗水給自己和懷中的孩童服下。

面對幾個青壯有意無意瞥過來的怪異目光,婦人哆嗦着抱着孩童,小心翼翼的退到了遠處一個草棚和木棚的接角處,藉著簡陋的檐角遮擋身體。

燒得通紅,已經出現囈語狀態的孩童,通紅的麵皮在一盞茶時間內,已經平復了正常的白凈模樣。

他睜開眼,肚皮內一陣‘咕嚕嚕’的亂響。

蹬蹬腿,揮揮手,這孩童居然一骨碌的從婦人的懷裡掙扎了下來。

“姨,我肚皮餓!”孩童跺了跺腳,就聽‘嘭’的一聲,地上鋪的厚重青石地磚,居然被孩童輕輕一腳震成了七八片。婦人呆住了,附近的男女老少也都呆住了。

“哎,哎,老夫的這老腰,筋抽了這麼多年的……”附近的人還沒從這孩童的巨變中回過神來,一名駝背的老人突然發出了怪叫聲。

所有人都聽到了這老人高高隆起的駝背中發出的,猶如弓弦震鳴的悶響聲。

‘嘣嘣’聲響中,老人的腰身一點點的直起,他渾身的皮肉蠕動着,老人乾癟的肌膚一點點的豐腴,膨脹,不多時,老人已經徹底挺直了腰身。

用力的揮拳,踢腿,老人的拳頭划動空氣,居然發出了沉悶的破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