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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大花和阿春挨了一頓板子,被內侍抬着送回來時已經奄奄一息,昏睡了過去。

她苦笑一下,初來乍到便就此結仇,以後的日子恐怕更加艱難。

好在黃姑姑似乎頗為關照她,沒過一日便給她安排了一個單獨的小房間。

房間雖然不大,只容得下一張床,可這樣能和其他宮女免去很多不必要的接觸,陸晚心中大為感激。

這夜,北風呼呼地從門的縫隙灌了進來,凍得四肢發麻,怎麼也睡不着。

她從貼身衣服里輕輕摸出父親的信,一遍遍地讀着。

“為父在京甚為挂念你們,天寒地凍,積雪成災,料必是難捱,且需忍耐時日,待來年開春,天氣漸漸地好起來,便接你和哥哥來京城玩耍幾日……”

眼神停留在信中的那行“且需忍耐時日”上,眼中一酸,胸膛那口氣再也強撐不住,淚水滾落下來。

也不知,父親現在情形如何?

聽說修羅衛的手段狠厲,嚴刑峻法,也不知他能不能撐得住?天氣寒冷,牢獄之中他是否挨得過漫漫冬夜?

……她正暗自傷神,窗欞上忽然一個暗影飄過。

陸晚警覺地看向窗戶。

一陣風吹進來,蠟燭忽然滅了。

黑暗中一個身影了無聲息地躍進來,陸晚還沒來得及驚呼出聲,一陣冰涼覆住了她的嘴,是一隻手掌!另一隻則緊緊地鉗制住了她的胳膊。

男子氣息撲面而來,還夾帶着一絲淡淡的血腥味。

一把冰涼的匕首抵住了她的脖子,“不要出聲。”那人貼在她耳朵邊低聲道。聲音是略顯怪異,似是捏着嗓子。

陸晚曾聽說,江湖上有的人為了不讓自己透露行蹤,便會用易容術,有的甚至連聲音也改變,可能面前男子也是如此。

外面遠遠傳來侍衛的聲音,想必此人是慌不擇路闖進了浣衣局。

陸晚任由那人緊緊捂着自己,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那人見她並不吵鬧,便放開了她,在桌邊坐下。

她睜大眼睛,黑暗中,對方一身黑衣,矇著面,只看得見對方一雙眼睛。

“你想幹什麼?”她一步一步挪動身體,慢慢靠近床頭,手指悄悄地摸到枕頭下,那裡藏着一根發簪。

這根發簪是她最珍愛之物,白天王宮女沒收首飾的時候,她這首飾因為貼身帶着,逃過一劫。

“省點力氣,一根發簪是傷不了我的。”那人耳力和眼力俱佳,竟然看得清清楚楚。

陸晚將簪子牢牢握住對準自己咽喉,一言不發。

男子斜步向前,左手一揚,將她手腕扼住,右手伸出,便輕而易舉地將她手中簪子劈手取下。陸晚又羞又怒,掙扎着欲甩開他。

男子似是吃痛,輕哼一聲,手上的力道卻更緊了,將她牢牢地控制住動彈不得。

“來人,傳我的令下去,將浣衣局包圍了起來,里里外外仔細搜查,不得有誤!”

院外忽然火把通明,一個冷峻的聲音響起。隨着他的吩咐,整齊有力的腳步聲響起,迅速將院子團團包圍。

陸晚細細思忖一番,此人如此打扮闖入皇宮,又誤入浣衣局……門外是搜查的侍衛,房內是形跡可疑的刺客,無論怎麼樣,她都很危險。

由不得她細想,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群披堅執銳的修羅衛魚貫而入。

為首的正是謝忘,他踏入房間的時候,陸晚正拿着一件外衣手忙腳亂地往身上披。

一絲尷尬閃過眼眸,謝忘低咳一聲道:“刺客逃往浣衣局,我等奉命搜查,請陸姑娘不要見外。”

陸晚將身子轉過去背對着他們,低聲道:“宮中出現刺客,此事事關重大,謝統領請便。”

剛剛推門一瞬間,黑衣人身輕如燕飛上了房梁————陸晚不由得驚訝,帶着傷竟然還如此好的輕功,果真是好功夫。

“不了。”謝忘打斷她,話裡有話地道:“陸姑娘,宮裡規矩森嚴,不知你習慣嗎?”

陸晚眼皮跳了跳,道:“有勞謝統領掛心,奴婢一切尚可。”

聽得她自稱奴婢,謝忘眉頭皺了皺,道:“那就好。只是你心地單純,我有一句話要叮囑你:這宮中,不該看的、不要看,不該管的、不要管。”

“是。奴婢記着自己的本分。”

謝忘帶領眾修羅衛離開之後,陸晚重新躺在床上,不知道為何她覺得謝忘有點怪異,可又說不上來是哪裡。

約莫一刻鐘之後,那黑衣人輕盈地從房樑上躍下,落地沒有一絲聲響。

陸晚閉上眼,佯裝睡死了過去。

這宮裡頭,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可那人似乎沒有離去的意思,準確的說,是悄無聲息地向床邊靠近了。

——他身上的氣息越來越近,陸晚心跳如鼓,閉着雙眼,手掌心緊緊地握着那支銀簪。

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如果他要把自己滅口,那麼死也要拉他墊背!

男子在床頭靜立半晌,突然低聲道:“我,傷口很疼。”

陸晚呼吸綿長,似乎是睡死了。

“是真的疼……”男子聲音逐漸微弱,似乎強忍着極大的痛楚,血腥味越來越濃,黑暗中他似乎微微顫慄。

陸晚睫毛微顫,可最終她是死死地閉着眼。

宮中複雜,這男子來路不明,她絕無多的善心隨便對一個刺客施以援手。且不說他能不能活着離開,就算是他離開了,紙包不住火,誰能保證萬無一失?

……

四周沒有了聲響,陸晚以為他已經離開,便睜開眼。

藉著窗口微弱的光,依稀可見那人躺在牆角。

陸晚蹙眉,終是不忍,悄悄地下了床,走過去湊近去一看,黑暗中,男子左肩被劃開了兩三寸長的口子,血水已經浸透了他的夜行衣。

感覺到她打量的目光,男子微微睜開眼,從懷裡摸出一瓶葯,壓低聲音道:“上好葯我即刻離開。”

陸晚沒說話,從底底下取出洗臉用的盆,把桌上暖壺的茶水倒在盆里,放在桌上。

男子眼出一絲意外的神色,並沒有過多猶豫,利索地將黑色的夜行衣脫去,貼身穿的是絲綢質地的月白中衣。

看來不是江湖俠盜。

陸晚眼皮一跳,面上卻沒有異樣。

男子微微拉開領口,取了熱巾,自己慢慢清洗了一遍傷口,陸晚在一旁將蘸了酒的棉巾遞給他,他接過來將棉巾覆在傷口上,微微皺眉。

無法自己包紮,只得看着陸晚。

陸晚與他對視半晌,終是無奈道:“我來吧。”

他的傷口不算大,卻是極深,深紅的皮肉翻飛。

她將小瓷瓶中的粉末均勻地灑在面料上,然後順手從枕頭下抽出一方手帕緊緊地裹住傷口。

男子坐在桌旁,安靜地任由陸晚擺布,他默默看着她,只見她垂首彎腰,手腳輕盈地替他一層層地包紮,從這個角度正好能看見陸晚白皙的一段後頸。

雖然陸揚對這個女兒諸多愛護,沒用各種規矩束縛她,但是陸晚到底是大家閨秀,此時對一個陌生男子如此親近之舉,她臉上忍不住微微發紅。

陸晚一言不發替他包紮完畢,便起身爬上了床,不再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