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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淵二十二年,逆賊吳昭供出同謀,當朝靖遠侯、顧皇后的哥哥顧良玉。

皇帝震怒,連夜查抄靖遠侯府,並命人趕赴涼州捉拿靖遠侯歸案。

顧侯爺立在城頭,命人封鎖城門,不願接旨伏罪。並下令放箭將查辦官員悉數射殺……

隨後仰天長笑一句——與其背負罪名苟活,不如死在涼州邊境。接着便自刎而亡。

消息傳到帝京的時候,顧皇后正在寫字。

顧氏一族是長安大族,家風嚴正,好詩書,尚武德。

顧皇后在這樣的熏陶之下,詩書禮儀皆為上等,寫得一手極漂亮的楷書,良好的教養使得她剋制住了情緒,彷彿此事早就預料得到一般雷打不動。

她一筆一划把那本經書抄完,才喚了侍女進來。

侍女小心翼翼地收拾着書案,只見字跡一如既往的端莊秀麗,只是書案前灑出的一滴墨水有些不同尋常。

所以當皇帝派人來問皇后情況的時候,侍女並不知道,第二天顧皇后便再也醒不過來了。

皇帝坐在床榻前,靜靜地看着床上受傷的蕭令。

若說對顧皇后沒有愧意,是不可能的。

顧皇后從入宮起到辭世止,長達十七年聖寵不衰,而顧氏謀逆一案,顧皇后更是一個字都不曾多說就選擇了天人永隔。

懂得時局者便紛紛猜測,顧皇后這招棄車保帥實為高明,為了保住太子和晉王的安危,不惜以命相搏。

卻也有人說顧皇后這招實在是下下策,這不,顧皇后都走了四年,就算朝中支持太子的人越來越少,可東宮之位依然穩固。

要是顧皇后尚在,支持東宮的人是不是更強勢些?

皇帝搖搖頭,似乎是要把自己從這種情緒里抽離出來。

蕭令睜開眼,便看到父皇這樣略帶傷感的眼神,不由得微微怔了一下:“父皇?”

太子面有喜色:“皇兄,你可醒了!”

皇帝面色稍霽:“醒來就好。”又看向身後,道:“跪了大半天的,你們都退下吧。”

“是。”屋內跪着的數十人應道。

“你,留下來。”皇帝手一指陸晚。

蕭令挨的那一下雖然嚴重,可當時他暗中施展內力擋了幾成,加上身體底子好,宮中太醫診治過後,傷口疼痛很快便減緩。

他依着皇帝手指方向,看見陸晚跪在地上,面露不豫之色:“父皇,把她譴回浣衣局去。”

一旁的太子忙勸道:“皇兄,陸姑娘也是被那賊人所害……”

皇帝聞言擺手道:“太子,你用不着替她求情,朕……”

這時,一個清脆的女聲傳了過來:“令哥哥,你沒事吧?”

陸晚心中暗道:“這女子不經通報便擅闖進來,可見是極為受寵的一位公主。”

還未回過神來,一襲煙霞色衣裙已經到了近前:“令哥哥,你怎麼樣了?”

“還好。謝謝嘉月。”

接着是裴貴妃的聲音:“聖上,昨天一夜守着晉王殿下沒合眼,臣妾掛心聖上,特意命人連夜熬了蓮子羹,這一大早的先喝一碗,暖暖胃。”

陸晚低垂着頭,從昨天夜裡到現在,已經跪了足足四五個時辰,跪得膝蓋生疼,不知道皇帝是什麼意思,但是能免去性命之憂,便是跪個十天八夜也無所謂。

一隻手猛地伸過來將她的下巴抬起,還未看清,那煙霞色的袖子一揚,一個耳光便結結實實地落在了臉上。

隨着耳光的聲音,是貴妃略有不滿的呵斥:“嘉月,你這是幹嘛?!”

陸晚兩耳嗡嗡作響,抬頭看清了面前女子的面容,珠紅玉翠的髮髻,一張明艷靚麗的臉,臉上那雙眼似要噴出火來,正恨恨地盯着自己。

她罵了一聲:“我聽說是你連累令哥哥受傷的?一個宮女,要上天嗎!”

太子忙向前攔着她,一臉溫和笑意:“裴小姐擔心四弟傷勢,怕是忘了,她不是宮女,這是陸大人的女兒。”

“我當是誰呢,原來你父親就是那個倒賣官糧又與謀逆之案有牽連的陸揚?”

陸晚受了她一耳光並未有什麼情緒外露,可此時聽得她議論父親,卻是不肯隱忍分毫,抬頭堅定地道:“我父親不會與謀逆之人有任何關係!”

“是嗎?那白玉綾是怎麼回事?誰不知道,那東西只有靖遠侯……”

裴貴妃突然厲聲道:“嘉月!不得無禮。”

裴嘉月恨恨地道:“姑姑……”

裴貴妃道:“你還像個名門閨秀的樣子嗎?都是聖上給寵的!”她說著看向皇帝,“聖上念在你父親和哥哥的忠心,對你多有愛護,你怎麼就把所有規矩都忘了?!”

皇帝喝完了蓮子羹,接過宮人的茶水,漱了口,笑道:“嘉月將來總是要嫁進來的,一家人,有什麼規矩不規矩的。”

裴嘉月聞言嬌羞地跺了一下腳,拉長聲音道:“聖上你又拿我取笑!”她嘴裡這樣說著,眼睛卻喜滋滋地瞟向蕭令。

卻見蕭令半卧在床上,因受傷的緣故,神色間少了往日的清冷,眼角眉梢甚為溫和,她便又心痛了幾分:“令哥哥,你傷口還痛嗎?我叫人帶了葯來,那是一個江湖神醫送給我爹的,你用了,保管明天就好。”

蕭令微微笑道:“多謝裴姑娘好意,宮中的葯已經足夠了。”

裴貴妃道:“嘉月,宮中什麼好葯沒有?你爹那些個民間偏方,不過是一些江湖術士騙錢罷了,也就你信以為真。”

裴嘉月道:“才不是呢,那是很有名的神醫,他的葯,一般人還……”

“嘉月!”裴貴妃打斷她,皺眉道:“聖上面前,注意禮數!”

蕭令道:“什麼神醫?明天讓他去晉王府讓本王看看。”

正說著,有內侍上來傳話:“聖上,尚宮局黃姑姑求見,說是浣衣局那邊有要事稟報。”內侍瞥了一眼地上的陸晚,“聽說是和陸姑娘有關。”

皇帝道:“傳!”

陸晚暗道不好:浣衣局?又有什麼是非不成?

黃姑姑進來經過陸晚身邊的時候,頗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跪在殿內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禮,道:“聖上,陸氏之女攜有謀逆之物,此事奴婢作為掌事宮女,應該早就發現,因此特意來請罪。”

“謀逆之物?”皇帝聞言瞳孔一縮,道:“不就是那白玉綾么?據修羅衛稟報,早被刺客奪走了。她怎地還有此物?”

黃姑姑道:“今早浣衣局的大宮女向奴婢彙報,奴婢才得知此事。現在王宮女正在殿外候着。”

皇帝道:“叫她進來。”

王宮女進來叩首之後,呈上來一一對兒銀鐲,道:“這就是證據。”

太子道:“這銀鐲再稀奇不過的東西,怎麼和白玉綾有關?”

王宮女忙磕頭道:“太子殿下,此物奴婢當時也沒發現。只是今早無意才發現的。”

她說著拿着銀鐲,雙手微微一用力,那銀鐲竟是可以打開的,裡面是空心的,她抖了幾下,鐲子里掉出來一截紙卷。正是白玉綾的質地。

陸晚目瞪口呆,她從來不知道,父親送給她的這個鐲子是可以打開的!也從來不知道,裡面有沒有藏東西。而且這鐲子她一入浣衣局便給王宮女沒收了,怎麼知道是不是有人塞進去的呢?

太子接過那團紙卷,展開細細瞧了瞧,臉色越來越白,聲音也變了幾分:“陸姑娘,這、這可是真的?”

陸晚被太子一問,渾身一激靈,忙道:“聖上,奴婢從來不知道這個鐲子可以打開,也從來不知道裡面是空心的。這鐲子一入浣衣局便交給了王宮女,奴婢冤枉!請聖上明察!”

裴貴妃懶懶的一眼投向她,笑道:“陸姑娘所言,這白玉綾如此珍貴,聖上就賞賜過那麼幾個人,她一個浣衣局的宮女怎麼會有?”

皇帝臉色已經變得極為陰沉,道:“怎麼回事?”

陸晚道:“如果白玉綾真的是奴婢的東西,那怎麼會在知道它和謀逆之人有關還戴在身上?又怎麼會送到王姑姑手中。”

裴嘉月怒道:“狡辯!我看這東西就是你父親藏在你手鐲的,為了以後可以和逆賊餘黨聯絡之用!只是千算萬算,他估計沒想到會有今天。”

皇帝聽得此話額頭青筋暴跳,指向陸晚,道:“來人,給我掌嘴!”

兩個內侍立即向前,按住陸晚,左右開弓打了兩掌。這些內侍打人都是專門訓練過的,比剛剛裴嘉月可穩准狠多了,兩掌下去,臉上立時青紫一片。

蕭令靠在床上,心中暗道:“這女人,果然活不下去。”

太子忙一把攔住,道:“父皇,當年查封靖遠侯府,那副白玉綾被刺客奪走,再也沒有下落,可當年陸揚並未入京,靖遠侯也不可能認識一個小小的地方官員……”

“繼續掌嘴!”皇帝見內侍停了手,冷喝一聲。

太子道:“父皇……”

皇帝道:“住口!”

那兩個內侍左右為難,一個是皇帝,一是太子,誰也不能得罪,只得呲溜自行跪下了:“聖上恕罪,太子殿下恕罪!”

看見父子二人的反應,裴貴妃道:“這個陸揚,自從調入帝京以來便平步青雲。聖上有哪點對不住他?朝政之事臣妾是不懂,可聖上把太子交給他教導,他身為太子太傅,靖遠侯又是太子的舅舅,若是私下有些什麼交情也是可以說得過去的,只是保留着這謀逆之物,可真是辜負了聖上的一片恩澤……”

陸晚聞言血往上沖,直直地看着裴貴妃,道:“不,此物竟然能被刺客如此奪來奪去,難說不是有人故意為之,只是貴妃為何如此咬定此物便是謀逆之證?難道貴妃娘娘見過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