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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季忙欠身笑道:“聖上又拿老奴說笑了,老奴自十歲入宮,侍奉聖上四十年,吳郡是什麼樣,老奴早忘了。”

“朕隨口一問,你不必驚慌。”皇帝挑眼,“王季,宮裡的貴人你都熟悉吧?”

王季又是一愣,他是皇帝身邊的老人了,從小就侍奉着皇帝到現在,後宮的貴人對他巴結奉承是有,但是他從未和誰有過密交情啊。

“聖上要老奴傳什麼話嗎?”王季謹慎地回答。

“無事。朕只是想,貴妃心氣高傲,今日得此懲戒,心中難免不能消受。”他緩緩道,“陸揚那女兒,聰明有餘城府不足。”

王季躬着身子,琢磨了半晌也沒有明白,皇帝到底指派他幹什麼?貴妃心高氣傲,和陸晚城府不足,這二者之間有什麼聯繫?

而且眼下最要緊的不是白玉綾的真相嗎?

這聖上到底想的什麼呢?

這個問題,王季在走出皇帝寢宮之後,直到睡下,都還沒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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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晚滿腹心事和疑問,跟在蕭令身後,出了景陽宮,

眼看就能觸摸到真相,又眼看着失之交臂,到現在,她都無法確定,到底是誰要害她父親?

看了前面那清冷的背影一眼,有可能會是晉王蕭令嗎?

最開始,是有刺客從陸府奪走了白玉綾。然後仙羽將白玉綾給了蕭令。這一幅,應該是真品。

然後,她在晉王府看到的一幅沒有印鑒。

以及貴妃宮裡出現的。

所以現在,總共有兩幅白玉綾。一幅是真跡,一幅是趙玉所仿的贗品?那晉王卧室的那幅,就是出現在貴妃宮裡的么?

不一定。

她覺得事情不可能那麼簡單。

有了上回溫香樓之事,陸晚對蕭令的行事作風已經略略明白一二,那就是,捉摸不透。

他怎麼可能露一個這麼明顯的馬腳讓自己看?

趙玉既然能仿製一幅,就能仿製第二幅第三幅……誰能保證,現在流傳的都只是同一幅呢?今日之事看上去像是自己佔了上風,狠狠對回擊了裴貴妃的陷害,可事實上真的如此嗎?

並不是。

趙玉死無對證,貴妃禁足宮中,而白玉綾,依然是個謎。

這樣的結果,誰是最得利的顯而易見。

陸晚不由自主嘆了口氣。

蕭令回頭,淡淡問:“怎麼了?”

陸晚想了想,道:“我在想,那日仙羽給你的白玉綾……”

他眼睛一眯,陡然升起一陣寒意:“你在懷疑本王?”

陸晚忙道:“奴婢不敢。”

他哼了一聲:“口是心非!”

陸晚默不作聲。

他冷瞥她一眼,道:“今天你表現不錯。”

陸晚苦笑:“可最後,不僅僅沒有揪出幕後真兇,反而徹底的得罪了裴貴妃……”

他微微一笑:“你以為,你不得罪他們,他們就會放過你?”

陸晚嘆了口氣,抬頭望向宮殿檐角的飛檐走獸,一時之間竟然莫名的覺得疲憊不堪。

這種複雜的算計和防備,什麼時候是個頭?

蕭令道:“後怕了?”

陸晚看他一眼,沒有說話。

蕭令一邊走一邊淡淡道:“今日你可是把裴家得罪透了。裴貴妃在宮中得勢多年,還是第一次如此吃虧。”

陸晚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你無需多慮。裴家勢大,貴妃好強,特別是個人私怨牽涉到朝臣,沒有哪個皇帝能容忍這種局面。聖上諸多掣肘,正好趁機敲打一下裴家。再說了,貴妃被禁足,這只是不值一提的懲戒罷了。”

他望着遠處黑漆漆的夜空,嘴角掛着清冷笑意,言語間不經意的露出一絲鋒芒。

陸晚低着頭,沒有說話。皇家的事,不是她一個宮婢能評論的。

“怎麼,你不開心?”他側目,見陸晚始終低垂着頭,整個人疲倦至極。

“趙玉……實在是無辜受累。”陸晚抬頭,眼中閃過一絲不忍。

蕭令聞言輕笑:“無辜?”縱然是說出這樣冷漠的話,他的表情依然很溫和:“那誰不無辜?”

是啊,誰不無辜?

她的父親還在大牢里,等待未知的罪名。她還在這王府里,等待未知的路程。

此話說起來不好聽,可事實也是如此。

陸晚沉默片刻,低聲道:“我以為他會說出幕後主使人到底是誰,可他竟然……”

蕭令收起唇邊笑意,淡淡道:“令尊之案,也不是沒有線索。”

“你說什麼?”陸晚一下子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一雙眸子亮晶晶地望着他。

“仙羽給我的那幅圖,正是令尊收藏的那幅。只是,我也尚未查清,是何人在陸府製造了刺殺案。甚至,也沒明白,這幅圖會出現在陸府。”

陸晚聽他第一次主動對自己談論白玉綾的事情,這樣平靜坦誠的口吻,那一瞬間,覺得不可思議。

她輕聲問出了一個一直在心頭打轉的問題:“那,你書房藏着的那幅呢?是趙玉的嗎?”

“你懷疑本王指使的裴郡主。”他的聲音冷了幾分。

“不是的……”陸晚艱難地吐出一口氣,突然發現,自己潛意識裡期待此事不是蕭令在背後操控。

到底為什麼會有這種期待?

就算是他操控,也很符合他的利益。他是顧皇后嫡次子,顧家謀逆案關係到太子的地位穩固與否,這種情形下,由不得他。而他,也沒必要跟自己解釋或者辯白。

“本王在你心中,是這樣工於心計的人?”他笑問道,眉目飛揚,猶然是一個丰神俊朗的少年。

“……我……”她忽然為自己的多心而愧疚,難道是在波譎雲詭的宮中待久了,自己也開始變得充滿了防備嗎?陸晚的成長經歷,沒有任何勾心鬥角的故事。她並不喜歡這種感覺。

蕭令的話打破她的思緒:“現下,我手裡有兩幅白玉綾,只要不出意外,查出刺殺之人,便能查出這些事情背後真正的推手是誰。”

宮道兩旁掛着一排排精美的八角宮燈,燈光透過絹紗,照在他的側臉上,在眸子里投射出一點朦朦朧朧的暖意。

陸晚腦子裡忽然冒出兩個關於蕭令的場景。

第一個場景,是她在書房花樹上偷聽。

他道:“拿那丫頭當誘餌?太看得起她了。也太低估我們的對手了。”

“那丫頭天真單純,又有點小聰明,只要她知道白玉綾在我手裡,便會一直想着從這裡入手去追查。”

第二個場景,是她在溫香樓床底下偷聽。

他說:“令尊近年來平步青雲,又是太子太師,可謂前途無量。想拉攏有之,想踩低也有之,眼紅中書令位置的人多了去了,要不是有本王,你覺得令尊還能活着?”

“你別聽了點什麼不該聽的東西,就覺得自己找到了真相。”

……

而現在,這個人跟她說,可以查出她父親之案背後的主使人。

一種複雜的情緒包圍了她。

期盼、防備、喜悅、憂慮,齊齊湧上她心頭。

她獃獃地站在他面前,一時間不知說什麼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