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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完春節,朝臣們又開始忙碌起來。這個年過得不太安寧,皇帝的心情很差,讓所有人都不敢有絲毫鬆懈,就連平日里無所事事的晉王也不敢怠慢,大朝小朝不再缺席,生怕惹了皇帝逆鱗。

而這裡面最忙碌的當屬大理寺和修羅衛,為了抓住步青雲,布下了天羅地網,終日四處追查,朝中官員大多被上次顧家謀逆案留下了陰影,因此個個避之不及,生怕惹禍上身。

而鴻鵠書院被整頓,學子們暫時可入太學一起聽學。

這日正是講學之日,皇帝不知為何突發奇想,要考核眾位學子。

每個人發了一道試卷,命回去之後才能拆開。

蕭令下朝回府,換了常服,便往書房走去。

路過旁邊錦瑟湖時,忽然莫名浮現陸晚那張憤恨交加的臉,這才想起櫻桃的事兒來,嘴角隱隱浮現一絲笑意,回頭喚了穆冉,問道:“前些日子交代你的事兒怎麼樣了?”

穆冉道:“哦,櫻桃啊?剛剛送到王府了。殿下……”他面露驚訝,道,“您對那個陸姑娘好像特別關照啊?”

蕭令笑笑,轉身向翠煙榭走去。

陸晚正坐在窗前看書,蕭令推門而入,北風卷着一團冬天的寒意進來,陸晚看的認真,渾然不覺。

兩顆紅得誘人的櫻桃出現在眼前。

陸晚抬起頭來,蕭令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長眉鳳目,眸子里星光點點。

陸晚將書合上,起身行禮,冷冷道:“殿下。”

蕭令彷彿沒看見她的冷淡,仍然保持着微笑,道:“你要的櫻桃,我派人快馬加鞭送來了。”

陸晚愕然,心頭又想起他在與鳳台萬箭齊發的冷酷,只一瞬,便又恢復了冷淡的神情,躬身禮道:“奴婢無功無德,殿下大恩不敢承受。”她說完便起身擺了個送客的姿勢。

蕭令卻撩袍在窗前椅子上坐下了,他今天一身月白錦袍,衣領和袖口綉着淺淺綠萼梅,往窗口一坐,窗外的淡淡光線照進來,打在身上,清雅至極端正至極。

陸晚正待說話,他忽然伸手翻了翻放在桌上的書,抬起眼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道:“你看史書幹什麼?”

陸晚見他這樣,索性連最後的敬意也不想保持了,淡淡道:“家父認為讀書不分尊卑貴賤,亦不分男女之別,強調博文廣記,自然看得雜。”

蕭令用審視的眼神看了她好一會兒,笑道:“不錯,你既然熟讀史書,那我便問你個問題。”

他慢慢從袖子里摸出一張紙卷,展開道:“建元十五年,文帝的太子突發癔症,諸位成年皇子中,四皇子五皇子最受皇帝寵愛。若你為朝中重臣當如何處之?”

室內靜默了片刻,陸晚直視着他,試圖從他淺淡的表情中找出一絲異常,這個問題不可謂不讓人心驚,尤其是眼下這種時局。

她垂下眼睫,道:“奴婢一介女流,不知這種朝堂之事。”

“哦?”蕭令意味深長的凝視着她,淡淡笑道:“是嗎?”他的眉尖微微挑了一下。

陸晚回望着他,對視良久,眼看着他眼神越來越淡,笑意越來越涼,終於低頭道:“這幾日讀書,正好讀到前朝史……若為重臣,則當以忠貞為志,所以,這種事,應當以天子意向為準。”

蕭令若有所思的盯着她,問道:“天子意向?”

他這問題,又準備算計什麼?

陸晚警惕了起來。

蕭令一笑,道:“這是今天聖上考核學子的策論題。”

原來如此。

看來皇帝飽受黨爭之苦,有意選拔一批新的人才了。

陸晚淡淡道:“殿下飽覽群書,自然知道前朝的儲君之爭。”

前朝的覆滅,其主要原因在於儲君之爭所致。

當時皇帝最器重的兩個皇子,長子為太子,次子掌兵權。

隨着年歲漸長,次子野心越來越大,產生了奪取太子之位的想法。而這時太子黨紛紛上書請求皇帝打壓次子。羽翼漸豐的次子四處拉幫結派,於是朝中構成了兩派鬥爭。

鬥爭最激烈的時候,文武互相暗殺,朝野混亂不堪。這時皇帝終於醒悟,充分發揮了王霸之術,將所有參與明爭暗鬥的臣子斬盡殺絕。

從此國家實力日益衰落,以至於當本朝太祖兵臨城下的時候,竟然已經沒有一個可以抵抗的將才了,這是後話。

陸晚道:“身為朝臣,本該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沒有哪個皇帝能夠容忍朝臣影響朝局。”

蕭令眸光一閃,似乎有些許讚賞之意,道:“那若為皇子,又當如何自處?”

陸晚默然,良久才道:“殿下不正是深諳此道嗎?”

蕭令盯着她看了許久,忽然起身,向外面吩咐道:“穆冉,把本王送陸姑娘的櫻桃呈上來!”

像是等候多時,穆冉立即捧着一盆櫻桃進來,放在案上,又躬身退了下去。

蕭令撿了兩個最大的在陸晚眼前晃了晃,笑道:“這可是本王命人專門去青州要的,八百里快馬加急才送到長安。怎麼樣,要不要?”

陸晚充滿戒備的望着他,一動不動。

蕭令長這麼大並沒有哄過女孩子,一直以來都是女孩子主動對他展露熱情,眼下對着陸晚的冷淡,臉上笑容漸漸有些掛不住。

他將兩個櫻桃投進盆里,道:“好吧,既然如此,那給周子云的銀子,我便收了回去,正好朝廷急着要銀子賑災,本王沒那麼多閑錢給一個侍衛治病。”

話音剛落,陸晚道:“你給周子云銀子了?”

蕭令挑眉,道:“陸姑娘為了情郎要和本王勢不兩立,那本王何必還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一提這事,陸晚瞬間氣得臉龐通紅,道:“那可是你下的命令!你明明看見周子云在水裡,還讓弓箭手放箭!你知不知道因為你一句話,一個無辜的人便要付出生命!”一想起周子云被一箭穿胸,差點送了半條命,陸晚就覺得又怕又怒。

蕭令眉間一黑,卻懶得解釋他當時叫弓箭手避開了二人,強忍不悅道:“那好,你這就去替周子云把藥費付了。怎麼樣?”

陸晚定定地盯他半晌,終於吞下心中的憤恨,咬牙道:“奴婢,謝謝殿下的櫻桃!”

蕭令這才微微一笑,道:“若是周子云那日死在箭下,你會怎麼樣?”

“砰”地一下,陸晚將手中那盆櫻桃頓在桌面上,脫口而出道:“我會和他一起死!”

蕭令道:“一起死?真是亡命鴛鴦啊!那你父親呢?”

陸晚愣住。

“幼稚!”蕭令忽然笑了一聲,半含譏諷半含斥責道:“好一個貞烈之女,你和他還沒有什麼呢,就要為他尋死覓活?就拿那天的事情來說,你從台上跳下,萬一落個萬箭穿心,讓令尊知道你為一個無名無分的男人而死,你說他是該高興還是傷心?”

這話說得難聽,卻是句句不錯,陸晚頓時滿臉通紅,怔怔的看着他。

蕭令似乎覺察到自己失態,收斂了怒氣,冷冷瞥她一眼,道:“我若是你,便會好好的活下去,然後替他報仇。”

說罷也不待她回話,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