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時,天已經蒙蒙亮。蕭令正靜靜立在一旁。
陸晚猛然從床上坐起,焦急地道:“是不是要啟程出發了?”
“坐下。”蕭令把手中所端的碗放到她面前,“喝了。”
陸晚看看蕭令的臉色,又看看他手中尚冒着熱氣的湯藥,遲疑道:“這葯哪來的?”
“昨晚讓穆冉去買的,見你睡得沉,便沒叫醒你。”
“哦……”陸晚覺得自己也許是燒迷糊了,腦子不如以前靈光,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得獃獃地接過湯藥。
蕭令看她慢慢地將葯喝完,聲音溫和些許:“用了早飯便啟程出發。”
陸晚忙道:“我現在就去收拾。”剛剛下地,一陣頭暈目眩襲來,整個人就朝床邊摔去。
蕭令伸出長臂,穩穩噹噹地接住。
他蹙眉:“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喜歡摔倒了?”
“……可能是早上沒吃飯。”陸晚忙一把推開他。
“……”蕭令無語的看她一眼,從袖子里摸出一樣東西扔了過去,抬腿出了門。
陸晚拿出來一瞧,見是一個軟墊。疑惑半晌,才明白這是綁在馬鞍上的。
等陸晚收拾完畢下樓,才發現蕭令等人早就在客棧門口集合,蕭令看了她一眼,見陸晚行走間並無大礙,便翻身上馬。
裴英勒住韁繩,打量了一下她:“陸姑娘能行么?”
陸晚踩在馬鐙上,縱身一躍也上了馬,雙手牢牢握住韁繩,朝裴英一笑:“我沒事。”
裴英點點頭道:“那就好。”
這一路往北,崇山峻岭,道路曲折,縱然是騎術精湛,也頗為艱辛。
陸晚只和長生學了幾天騎馬,騎術並不是很好,腿上又還有傷未痊癒,好在今日蕭令也不如昨日那般揚鞭催馬,速度放慢了不少。
路上人煙罕至,偶爾有幾隻覓食的鳥雀飛過,房檐上的積雪足有一尺之厚,有些破舊的茅草房早就被壓塌,道路上偶爾可見凍僵的屍體。
蕭令的臉色越來越凝重。
“公子,行行好吧,救救我的孩子……”一雙顫抖着的手抓住陸晚的衣角。
陸晚低頭看去,只見一個衣衫襤褸的婦人跪在她的馬前,婦人懷裡抱着一個舊棉布裹着的孩子。
“停!”左側蕭令揚起左手,穆冉便傳令下去,後方長長的隊伍立即停下。
蕭令跳下馬來,將那婦人扶起,道:“這位大娘,你怎麼了?”
那婦人哭泣着道:“我一家八口,全都餓死了。現在只剩下這最小的一個孩子,還有一口氣兒。我看公子像是富貴人家,求公子行行好,給他口吃的,實在不行,把他帶去做個奴才,當牛做馬給口飯吃就行……”說道動情處,她早已經泣不成聲,在雪地里磕頭如搗蒜。
蕭令忙再次將她扶起:“大娘別著急,放心,我保證,您的孩子不會餓死。”
陸晚看着心酸,忙將大娘懷裡的孩子接過來,只見那孩子約莫一歲多,臉蛋青紫,嘴唇發烏。她伸手探了探孩子的呼吸,已經弱不可聞。忙看向蕭令:“殿……”
蕭令咳嗽一聲暗示她。
陸晚便改口道:“公子,這孩子怕是凍得不行了。”
蕭令瞧了一眼,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略一思量,將目光看向嚴珣,眼神微冷:“嚴大人,借你的腰牌一用。”
災情嚴重如此,嚴珣從一進入清澗城便冷汗直冒,此時焉有不從之理,忙將腰牌解下畢恭畢敬地遞了過去。
蕭令接過來,遞給那齊姓婦人,聞言叮囑道:“您拿着這個,去找知府大人。”
“謝謝公子,公子您是個好人,蒼天保佑您長命百歲!”那婦人得了希望,不停地在雪地里磕頭致謝。
裴英一臉肅然,嘆息道:“只怕是本地知府也一籌莫展,救得了一個,救不了所有。”
“先進城吧。”蕭令嘆了口氣,策馬向城門方向疾馳而去。
清澗城內。
城門大開,一早就得了信的滄州大小官員高高矮矮地站了一堆迎候着,一眼數過去至少有二三十人。
陸晚隨着眾人一起下了馬,行在隊伍的後頭。
走在最前頭的自然是身份最為尊貴的晉王。他神色清冷,連着趕了幾日的路,即使滿身風塵僕僕,卻依舊藏不住通身的俊雅。
嚴珣緊隨身後,一身的官員服飾早已經整理得一絲不苟,腳步亦步亦趨,絕無半分逾越。
裴英行在蕭令左後,他因是皇帝特別遣派,因此並未着官服,只着一身寶藍色錦袍,表情肅穆,與蕭令保持着數步的距離,眼神卻時刻警惕着周圍的一切。
知府搶先從人群里迎出來,蕭令神情仍舊淡淡地,與眾人一一見禮。
寒暄之後,即是必不可少的接風宴,而陸晚則和隨從們一起迎入官驛。
吃過晚飯,陸晚在大廳中正拿着一份地域志細細的翻看。
蕭令一直到掌燈時分才從外頭回來,一進大廳便喚道:“到我房中來。”
她抬起頭來,只見蕭令換了一身青蓮色雲紋錦袍,全身上下珠玉配飾相得益彰,不知何故他竟穿得如此隆重前去赴宴。
蕭令果真當得起長安第一美男之稱,平日里他在府裡衣着簡潔隨意,是一種清雅之姿,今日華服美裳在身,有如一塊美玉難掩動人光彩。
陸晚進得屋來,蕭令剛剛換上一身素袍,坐在書案前向她招手。
“過來。”他手指輕叩着案上高高的一摞書,沉聲道:“把這裡面記載的所有糧行米鋪相關事宜抄下來。”
陸晚隨手拾起一本,驚道:“這麼多?”手中這本書足足有兩三百頁,而案上這一堆起碼有三四十本……
“怎麼?”
“是……”
他看她一眼,補充道:“這裡是清澗城近十年內的縣域志。”
陸晚瞬間明白了,蕭令擔心本地知縣隱瞞內情,因此要在最快的時間內將要了解的東西掌握在手。
蕭令接着命道:“穆冉,備好筆墨紙硯,再去煮一碗醒酒湯送來。”
“屬下遵命!”
“慢……”他又吩咐道,“再煮一份蓮子羹,一起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