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默的神經像是短路了，變得萬分遲鈍，彷彿過去了一個世紀，他才慢慢感覺到了徹骨的疼痛。

他的身體變成了馬蜂窩，無數子彈從背後穿到胸前，身上的白色短袖被扯的粉碎，他獃獃張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但他身後的槍聲並未因此停止，反而更加猛烈起來。

這是段默的第二次倒地，他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就徹底被擊殺。

這一切來得太過突然，以至於段默眼前變成了黑白顏色之後，他還傻傻的看着眼前的場景——他的屍體面對着醉夢倒下，像個破布麻袋一樣砸在醉夢身上，醉夢的眼神茫然，還混雜着幾分震撼。

而在他們身後，一個渾身鮮血，斜戴鴨舌帽的男人正單手舉槍，布滿虯結肌肉的右手平舉着一把維克托衝鋒槍，正猙獰的笑着。

“醉夢快跑！”段默扯着嗓子吼着，可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音，他徹底與這個世界斷絕了聯繫——他眼睜睜看着那鴨舌帽以極快的速度更換了彈夾，然後將槍口指向了醉夢！

而醉夢似乎還沒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她依然傻傻的注視着段默的屍體……

段默的心被狠狠的揪着，他如同幽靈，只能旁觀這一切，卻無能無力。

接着，黑暗無邊無際的湧來，徹底吞沒了他……

醉夢眼前的白光慢慢褪去，重重疊疊的影子讓她看不清任何東西，她只覺得有個東西重重的倒在了自己身上，當影子散去的時候，她才看清那是段默的屍體。

一瞬間，彷彿有股電流湧進她的身體，她渾身顫抖起來，眼前竟泛起了白色的光暈。

鴨舌帽完全沒注意到醉夢的變化，他一路殺上炮樓，早已紅了眼，他如同機器一般更換*、瞄準醉夢、開槍。

“我說了，我要保護他。”醉夢輕輕喘了口氣，眼底翻騰起徹骨的仇恨，她冷冷的看着鴨舌帽，目光像是冰錐，寒意刺骨。

鴨舌帽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不過他實在想不到眼下這種局面還會有什麼變數——他離醉夢不過五六米，他的槍已經射出了子彈，而醉夢根本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子彈在零點幾毫秒之後就會穿過醉夢的身體，將她徹底釘死——

將她徹底釘死？

醉夢臉上的冷酷已經到達了頂點，甚至要凝結出一層冰霜，假如段默此刻能夠看到，絕對會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醉夢的神態像極了她與段默第一次相見時，甚至比那時還要冰冷百倍！那是充滿殺意的俯視，就像雲端的女神俯視醜陋的眾生。

醉夢自從與段默認識之後，已經很少顯露出這種神態了，但現在——

剎那間，醉夢眼底的白光猛地閃爍起來，如同撕裂黑夜的彗星，亮得讓人無法直視！

子彈再快，終究也無法超過光，在鴨舌帽的子彈抵達醉夢面前的時候，醉夢眼睛散發出的白光已經後發先至，覆蓋了他的身體！

鴨舌帽大概這輩子第一次發現，原來光不僅能夠無比熾熱，也能寒冷刺骨……

他忽然間想到了創世紀里的那句話。

“神說，要有光。”

可是那光本來應該是生命的希望啊，怎麼會變成毀滅的鐮刀……

——

醉夢坐在段默對面，死活無法想起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

在醉夢被淘汰之後的三十分鐘里，她好像陷入了獃滯，跪坐在庭院的草地上一言不發。最後段默不得已只好把她抱進房間里，然而直到晚飯的時候，她依然沒有動彈。

“段默哥，醉夢姐這是怎麼了？”豆豆滿臉好奇，湊到段默旁邊問道。

段默更是一臉懵逼，他從比賽結束後的積分獎勵得知他們獲得了第四名的成績，那也就意味着醉夢成功幹掉了鴨舌帽，可是從她現在的狀態來看，當時應該還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至於具體是什麼事，段默就猜不到了，因為以他對醉夢的了解，實在不知道有什麼事能讓醉夢變成這副樣子——她眉頭緊皺，眼神毫無意義的聚焦在屋頂、窗檯和牆壁上，顯然是在思索着什麼，然而當初她在證明哥德巴赫猜想的時候，還能一邊沖咖啡一邊在大腦里運算——這就說明醉夢現在思考的事情，已經遠遠超出了數學難題的程度，以至於她不得不把百分之百的注意力都集中起來。

於是五六個小時過去，醉夢依然一動不動，段默隔一會兒就去看她幾眼，可都會搖着頭嘆息着走出來，一直到午夜時分，段默準備強行把醉夢按進被窩裡的時候，醉夢忽然大叫起來——“我明白了！”

這聲音尖銳的像是少女遭遇色狼時的嚎叫，整棟小樓都跟着震了一震，段默差點栽倒在地上。

“怎麼了？”豆豆和純夏聽到這聲音，都跑了過來詢問。

醉夢臉上帶着幾分潮紅，像是剛剛做過某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我終於明白了，所謂的覺醒和源力到底是什麼鬼東西！”醉夢從床上跳起來，“我已經學會如何使用了！”

醉夢的話可謂是一顆重磅*，嚇得外面街道上的路燈都抖了一抖。

“在段默陣亡之後，我絕對用到了那種力量！”醉夢不管眾人臉上錯愕的表情，繼續說道：“段默曾經多次說過，他每次用出那種毀天滅地的力量時，都會失去當時的記憶，而我也是如此！我根本不記得自己是如何被淘汰的，更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幹掉那個鴨舌帽男人的！”

段默這時才真正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他一直以為醉夢是用常規的手法完成了對鴨舌帽男人的反殺——畢竟醉夢這種逆天的女人，做出什麼事情段默都不會意外。不過無論怎麼說，掌握源力也太過誇張了——段默自己到現在也沒了解那玩意兒究竟是什麼，而且之前見過的少數幾個能夠使用源力的人，在力量的強度上都不值一提，比如創造一個無限彈藥的榴彈炮，或是短暫的隱身……

段默連忙問道：“那你恢復意識之後，有沒有看到自己造成了什麼後果？”

段默當初在煉獄模式引來那場天火時雖然失去了意識，但後來根據被燒成一片狼藉的山野也能大概推斷出自己做了什麼，因此才這樣問醉夢。

醉夢臉紅了一下，“我還沒來得及看，就已經被淘汰掉了……”

“沒關係，沒關係，”段默又說道：“既然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就都不遠了，早晚有機會看到的。”

“這不是重點，其實我想說的是——”醉夢囁嚅了片刻，露出了難得的扭捏神態，“也許當初伊娃所說的只有在生命危險中才能發揮出力量，是錯誤的。”

“為什麼這麼說？”

醉夢咬了咬嘴唇，“因為……我記得我失去意識的前一刻，根本沒有對死亡的恐懼，反而充滿了對敵人的憤怒。”

“憤怒？為啥生氣啊。”段默已經猜到了答案，但還是壞笑着問道。

醉夢翻了個白眼，“因為我的傻兒子死了啊。”

豆豆和純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段默沒佔到便宜，尷尬的咧咧嘴，又說道：“其實當初我也是這樣，因為目睹了豆豆的死，所以渾身都充滿了仇恨——這樣說來的話，如果憤怒可以激發那種力量，那麼也許悲傷、絕望之類的都可以咯？”

醉夢欣慰的點頭，段默雖然不愛讀書，但腦子轉的就是比純夏和豆豆她們快一些，立刻就猜到了自己想說的話。

“這也就是說，當初柳葉專門來為你們做的覺醒並不是完全沒有作用的，只要情緒出現足夠大的波動，你們都有可能引出強大的力量，”段默的語速越來越快，他對豆豆和純夏說道：“而且，根據我的經驗來看，釋放源力的閥值會越來越低，比如——第一次使用，需要百分之百的憤怒值，那麼第二次也許只需要百分之九十，當你的經驗足夠豐富時，就能夠輕而易舉的使用它！”

這句話才是整場談話的重點，這意味着豆豆和純夏擁有了可靠的提升力量的途徑，在對手越來越強大甚至越來越變態的現在，提升自己的戰鬥能力早已成為了迫在眉睫的急切需求。

豆豆和純夏其實早就對段默逆天的能力羨慕已久，如今聽到自己真的有可能與段默一樣，自然無比興奮，但又無比苦惱——按照段默所說，她們必須有一個契機才能做到……

整整一夜，四人都興奮的睡不着覺，段默雖然把她們都趕到了床上，可豆豆和純夏、醉夢依然興緻勃勃的討論到深夜……

與此同時，柳葉也和他們一樣的開心。

“有種兒女終於長大成人的欣慰啊……”柳葉伸了個懶腰，看着屏幕上醉夢的面孔，心裡萬分複雜。

“沒想到，這個叫醉夢的玩家明明不是種子，但卻比某些種子更快的掌握了源力……”瓦力也附和道。

柳葉沉默了一會兒，輕聲問道：“你知道為什麼嗎？”

“什麼？”

“因為，”柳葉把嘴裡的棒棒糖吐到地上，“她太喜歡段默了啊。”

瓦力沒有說話，即使他是機器人，經過這麼久的時間，也早就發現柳葉對於段默的特殊情感了。

“沒事啦，”柳葉大方的笑笑：“從今以後，我決定再不吃棒棒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