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老者漫步離開，任憑元塵怎麼呼喚，他也無法得到老者的回應。

時間化作洪流從元塵身邊緩緩流過，在他靜下心來的那一刻，忽然時間法則彷彿靜止了一般。

“我心中的疑惑……”元獨自一人在空曠的露台枯坐，心中喃喃道。

單純的煩惱並不能解決問題，元塵心想自己的疑惑或許並不在聖域萬界，他經歷萬世輪迴，其中也有不少值得珍視的回憶，或許自己的疑惑藏在輪迴之中。

想要從頭捋一遍記憶可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元塵倒是明白老者將時間停止的意圖，他想要自己好好思考，得到心中疑惑。

靜坐冥想，元塵的意念從前一世距離自己最近的回憶中開始尋找，想要了解自己最為在意之事。

時間沒有繼續流逝，可在元塵的追思回憶的過程中，他個人而言經過的時間卻是在逐漸流逝。

一切的一切都被時間沖淡，在元塵思索的每一分一秒中，他發現自己原本那些輪迴人生中的記憶糾結之處，所有問題都不再是問題。

時間一直凝滯未曾流動，可在元塵通過每一世自己人生的長短，還是能夠判斷出他靜坐的世界，應該過了至少一千萬年。

自元塵踏上修鍊之路開始，他從未經歷過如此長久的修鍊時間，一千萬年對於那些已經踏入聖境的老妖怪來說，或許不算什麼，然而對於曾經只修鍊了十萬年不到便踏入聖境的元塵而言，這段回憶太長太長。

曾經的元塵修為晉陞迅猛，最缺的就是閉關修鍊，好好沉澱自己。

如今的萬世輪迴，反而成就了元塵自己，甚至此刻的元塵只要願意，瞬間就可以立地成聖，一念為永恆聖人，不死不滅。

然而枯坐一千萬年，元塵即使保持着凡人的修為，卻已經理清了自己曾經修鍊的武道，《神恩典》的推演也到了聖境該有的層次，元塵原以為自己的執念會是邪祖神恩，然而在推演《神恩典》的過程中，他發現自己對邪祖神恩其實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他們之間的隔閡完全是因為種族之爭，站在人族的立場上，他與邪祖神恩必須是不死不休的關係。

對邪祖神恩的執念並不是元塵心中最需要解答的疑惑，隨後元塵又想到了父母的下落。

因為想要尋找父母的下落，元塵才不遠萬里，冒着生命危險來到了聖域萬界，可直至自己踏入聖境，捲入同邪祖使者的紛爭，他也沒有其他關於父母的信息。

本打算着突破聖境，有了實力本錢可以再去宇宙邊境碰碰運氣，可隨着自己的聖海被擊碎，聖魂被轟散，他也就喪失了一切念想。

聖海被毀，武道修為盡失；聖魂被滅，精神力修為同樣喪失；甚至連唯一都先天生靈之體，也已經在聖人的毀滅聖意下化作一團血霧。

即使元塵有機會復活，他也會淪為一個廢人，在聖域萬界戰事四起的亂世，他其實等於喪失了生存的資格。

而且元塵既然能夠在一世世輪迴中不斷轉世，說明他在聖域萬界所經歷的一世其實已經徹底死去。

已死之人，對於活着的事不再有所依戀。

回想一切，元塵貌似已經放下了一切執念，可就在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忽然腦中閃過一個故人的影子。

元塵的雙目瞬間化為清明，一千萬年的沉寂令他的身體顯得有些僵硬，站起身子後身上各處傳來一陣“噼啪”作響。

“前輩，晚輩想了這麼久，終於明白了我疑惑的是什麼了。”元塵對着天地間在一千萬年消散而去的老者自信道。

“你比那兩個老小子花費的時間都要少。”天地之間傳來老者那悠然的聲音，對於元塵而言是過了一千萬年，對於老者只不過是轉眼而逝。

老者口中的那兩個“老小子”，其實就是元塵曾經遇到在半山腰對弈的灰袍老者與老僧。

那兩位前輩對於元塵而言已經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可在眼前這位老者面前，他們依舊是小輩。

“我以為我放下了一切，其實我什麼都放不下。”元塵毫不羞愧地說出自己的想法，“前輩當初問我我想要什麼答案，其實我想問怎樣才能找到回去的方法？所有的一切都還沒有解決，我要回去自己尋找這些答案！”

“你回去的機會十分渺茫，甚至可能在回歸的一瞬間便會喪失性命。”老者的聲音彷彿擁有一種玄奧的力量，彷彿在勸阻元塵放棄。

元塵堅定自己的意志，嘆息道：“我經歷了萬世輪迴，每一世或多或少都有遺憾，可這些遺憾都是無法挽回的，若是執着於這些遺憾，那我永遠都將活在過去。”

“那你還想回去自己尋找答案嗎？”老者笑道。

“隨心、自在，思考了這麼久便不想再繼續坐在這裡，我心中剛剛想到要回去，便必須得回去，因為這是我心中所想。”元塵解釋道，他雖然不想因為過去的種種遺憾而拖累，可更不想違背自己心中所想。

“自在逍遙，心中所想便去實行，也算不得被過去拖累。”老者貌似對元塵的回答頗為滿意

元塵正想折返，可想到自己連怎麼來這裡的都不知曉，又豈能自己回去，尷尬道：“前輩……我……”

“你找不到回去的路，是因為你的心還不夠自在，不然天大地大，哪裡能夠阻擋你的腳步？”老者笑道。

“自在……”元塵口中念叨着，他放空心念，想着回去的道路，在身體跟前出現了一道虛空之門。

天地間原本的雲霄山巒完全消失，彷彿一切都是虛幻。

留在元塵面前的只剩下一道虛空之門，在提示着元塵可以踏入。

“你悟了，那便去吧，我在這裡等你。”

老者的聲音在元塵跨出一隻腳的同時響起，他沒有說讓元塵怎麼來找他，是因為他相信已經悟到“大自在”玄妙的元塵，未來或許還有機會與自己相見。

元塵在虛空之門前停留了一會兒，他轉身朝着老者最後發出聲音的方位遙遙一拜，尊敬道：“前輩的指導元塵莫不敢忘，此師禮還望前輩接受！”

一生心高氣傲的元塵只拜過兩位師父，一為啟蒙恩師，二為知遇恩師，今日所拜的老者，乃是元塵真正心中認可的“道師”。

老者沒有任何回應，元塵也沒有感到失望。

畢竟老者這樣的存在，肯前來指點自己已經是莫大的機緣，想要成為對方的弟子，或許元塵自己願意，人家還看不上自己吧。

雖然老者沒有回復，可元塵依舊帶着對他的敬意進入虛空之門，離開了這片世界。

虛空重合，所有的一切再次回歸寂靜。

空曠的領域中浮現出了兩道身影，正是之前元塵在半山腰看到的灰袍老者與枯坐老僧。

灰袍老者望着虛空中的那道意志，平靜問道：“師尊，您是想收這個小子為弟子嗎？”

“此子天賦異稟，身上擁有不少與我們有關的因果，領悟自在逍遙也不過須臾之間，實在是難得的人才。”老僧一直都少言寡語，此刻卻不吝讚賞之詞。

“天姿的確卓越，不過……”灰袍老者也是相當看好元塵，只可惜現世之中元塵的狀況並不容樂觀。

“這是未來之事，過去的人就不要去參活未來的事了。”一道玄奧的光芒從天穹射下，兩枚玉牌落在了灰袍老者與老僧手中，“持有此令，你們去完成你們的使命吧，這是你們命中注定的‘劫’，需要你們自己去過。”

灰袍老者與老僧凝視着手中的令牌，神色露出難有的凝重。

他們兩人的“劫”，是虛空中師尊在很早之前便已經推算到的結果。

在灰袍老者與老僧的認知里，他們的師尊已經超脫了一切，能夠超越時間的束縛，推演至很久之後的未來。

劫難來臨，無可避免，灰袍老者與老僧都明白這是他們此生必須經歷的一劫，或許還是他們此生最為兇險的一劫，因此才會展現出如此凝重的神情。

灰袍老者與老僧都是心境無比沉穩之人，他們兩個已經活了無盡歲月，對於死亡之事早就看淡，“劫”對於尋常修鍊者是洪水猛獸，對於灰袍老者與老僧，只不過稍微高一些的坎坷。

此生已經決定踏入修鍊之路，那就不再後悔。

灰袍老者與老僧接下令牌，既然是師尊親自給他們“劫”來臨前的提示，說明此事需要他們謹慎處理。

來自過去時空的灰袍老者與老僧，其實見到未來的元塵時，就已經對今後自己面對“劫”後的結果有所推斷。

若是此“劫”順利，或許元塵這個小子就不會出現在須彌山下，也不會與他們相見。

命運不可信，命運也必須信。

灰袍老者與老僧相視一笑，他們同時開啟一扇與元塵不同的虛空之門，前往另一處截然不同的時空領域，去面對他們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