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沈姨娘的院子時，她看見明熹哭着跑遠。

她直接闖進去，呵斥院中丫鬟小廝一通，無人再敢攔她，全都躲出了院子外。

明姝大步跨進沈姨娘的房間道：“沈氏，今日你將采雯打得半死不活，還未給我個說法。”

沈姨娘見她這般囂張的上門質問，心底也是窩火，本來剛才被明熹氣得不輕，現在明姝又來找茬，怒火起，她大聲道：“她誣陷翠兒偷盜藥丸，我不過是打她幾下，又沒打死，有何不可？”

“誣陷？藥丸本就是翠兒偷盜，何來采雯誣陷她一說？”明姝據實力爭道。

“哼，誰知道那藥丸是不是你放入她口中，翠兒是我身邊人，她死的不明不白，難道憑你們主僕二人紅口白牙顛倒黑白？”沈姨娘亦是不肯讓步道。

明姝氣急，揚手打了沈姨娘一耳光道：“白日你罵我和娘，晚上你說我誣陷翠兒，你當真是辣子皮！”

辣子皮是罵人沒臉沒皮的話，沈姨娘哪裡聽得，撩開袖子，將丫鬟才端來的洗腳水一盆潑在明姝身上。

明姝見她這般，很是滿意，她本就是打算豁出去鬧一鬧，看誰還敢娶她這個跋扈又打庶母的女子。

當即與沈氏廝打起來，抓傷沈姨娘的臉面。

沈姨娘身形笨拙，一點便宜也沒佔到，明姝將她的臉抓出幾道血痕，叫囂道：“我殺了你，為我娘報仇！你這不要臉面的辣子皮！”

幾番交手下來，明姝一直佔上風，她雖偏瘦，力氣卻很大，將沈姨娘一通暴打。

沈姨娘又氣又痛，喊天天不應，丫鬟小廝都不敢進來，只在屋外聽熱鬧，強忍着捧腹大笑。

不知是誰去請了剛回府的明輝過來，才將明姝拉扯開，她嘴裡還喊着：“我要殺了你！”

明輝喝罵道：“你這幾日是着了魔不成？非要鬧到這個地步？”

沈姨娘氣喘吁吁的罵道：“賤皮子！改日我定饒不了你！”

明輝忙賠罪道：“這事是明姝的錯，我代她向你道歉。”

然後迅速拉扯明姝離開沈姨娘的院子，邊走邊提燈照明問道：“可有受傷？白日鬧得還不夠？你何苦找她這般粗淺之人不痛快？”

明姝大呼幾口氣道：“真是舒坦，回府多日，今日我最開心！”

明輝見她面容含笑，氣惱道：“你還笑！你打沈氏之事要是傳出去，進宮只怕是無望了。”

“那才好!我本就不願進宮！進宮有什麼好？一輩子關在紅牆內，常年不得見大哥，還有四妹妹，那有什麼意思？”明姝一屁股坐在石凳上不走，面上笑得尤為好看。

“往日你裝得老成懂事，少言寡語，沒想到你還是這般小孩子心性。進宮自然有進宮的好處，不過，你這一鬧，我估摸着你還得進宮。”明輝第一次覺得她這妹妹尤為可愛。

這樣的明姝才真真讓人覺得是個少女，往日她裝的沉穩，今日見了真實的她，才覺得他的妹妹應該是這樣的。

就算打架鬧事，他也是討厭不起來，反而越加寵溺。

明輝陪她一道坐下，明姝接過他手中的燈籠，認真的望着他的雙眸道：“大哥，如果我哪日犯了死罪，你會不會救我？”

“說什麼傻話，你就算鬧事也要有個分寸。往後進了宮，跋扈飛揚的人多，你當學會忍耐，你若在宮內犯罪，我也救不了你。”明輝亦認真教導她道。

“大哥你答應我，如果我真的犯了死罪，你定會鼎力相救。”明姝難得撒嬌地挽上明輝的手腕。

這是頭一次她主動對明輝如此親近，明輝受寵若驚，將她的頭扶上肩頭道：“我必當拚命護你，但願沒有那一日。”

明姝將頭埋進他胸口輕若無聲道：“大哥，那我就賭這一回。”

晚風起，吹落一地紅薔薇，明輝只聽得一個“賭”字，含笑問道：“你要賭什麼？”

院亭內被風一吹，處處飄着花香，明姝用力深吸一口道：“大哥，多謝你這般愛護我，以後無論發生何事，我定也同樣如此護你。”

薔薇花被殘風一卷，飄蕩起來，其中一片正好落在明姝的發間。他伸手拂下，遞到明姝手裡道：“大哥對你雖還未徹底了解，但我們同父同母，我不護着你，護着誰？只是我沒想到這道聖旨來得這樣快，我還未好好為你做過什麼。也不知母親泉下有知，會不會怪我沒有好好照顧你。”

掌中的紅色薔薇嬌艷欲滴，明姝將它拈起，放到鼻息一聞，果真清香，她又抬頭望着彎彎的月亮道：“母親不會怪你，這都是命。這還是我第一次好好看月亮，大哥你說，月亮為什麼會發光？”

夜空中縱使滿天繁星，月光的光亮卻是最耀眼的。那些密集的星辰就算再耀眼，也還是顯得微乎其微，明輝取笑道：“你一個道家居士都不知道的問題，我怎答得上來？大約是道法自然，周而復始，日落月升，循環不息。”

天空中突然“咻”地一聲，閃過一顆墜落的星辰，明姝驚呼道：“大哥，那顆星星落了！聽說天上的一顆星辰代表一個人，若是有朝一日，它落了，那就是那人死了，也不知是誰死了，他的親人此時應該哭得很傷心。”

話末，她輕聲嘆息一聲。

明輝仰頭，極力剋制道：“是人都會死，但比起死來，一個人更可怕。這十幾年，我在府中形單影隻，我也不願接近他們。現在你回來了，我才覺得這個家有暖意。當父親抱着你進門，我看到你的樣子就知道，你一定是小妹。我無數次幻想過你長大的樣子，只是我一直幻想你該是淘氣的，貪玩的，沒想到你在外這麼多年，歷練得這般從容，謹慎，可是今晚的你，又這般頑皮，大哥一時分不清哪個才是真的你。”

明姝頑皮的戳一下大哥的鼻尖道：“這些都是真的我，只是我在外時間久了，又無人傾訴關懷，所以有些孤冷，大哥你別寵我，否則，我肯定會任性的。”

明輝輕輕颳了一下她的鼻頭道：“你出生的時候，我答應過母親會好好照顧你，疼愛你，這一點永不會變。”

“大哥，你回去吧，我一個人待會兒。”明姝情緒有些低落道。

明輝見她面色帶了兩分蒼涼，想着軍中還有緊要公務未處理，便囑咐道：“你也別太晚回去，等月亮圓的時候，我再陪你賞。”

院中忽然安靜下來，明姝目光閃閃道：“大哥，記得你答應我的，無論我犯了什麼罪，你都要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