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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祖爺的師父一共收了兩個徒弟,一個是他,另一個是師父的侄兒。祖爺對裁縫非常有天賦,悟性非常的好,而且知道自己關係不硬,所以做事非常的麻利。三年學徒期滿,接下來就是三年的幫工,一切都很順利,師父對他也很滿意,在幫工的最後一年,有一天,祖爺的師兄突然對他說,不管他如何努力,師父早已經定了接班人選,並且防止他以後開店搶走生意,也不會給他‘奉贈’。祖爺當然不相信,但是後來他漸漸發現師父看他眼神變了,對他也越來越挑剔,做好的衣裳讓他拆了重做,或者直接否定。”

“你們知道要想學成一件手藝,並且成功撐開門面,在業內掙出名堂,師父給出的評價最為關鍵。就像是隨便去請一個石匠或者鐵匠,要找他們的徒弟,肯定就會問其師父,詢問那個徒弟的手藝如何人品怎樣,若是師父搖搖頭,或者直接來句‘不行’,那麼這個徒弟基本上就毀了。所以祖爺想着之前父母幾乎把家裡的所有積蓄都用來讓他學手藝,花了六年時間,這期間也沒有為家裡掙一分銀子,若是被全盤否定,他這一輩子幾乎就完了。”

“思前想後,祖爺決定請師父喝酒,問問究竟是怎麼回事。事情就壞在這上面,酒過三巡,趁着微醺之際,祖爺就問師父對他看法怎樣,他師父當時就嘆了口氣,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可是正當師父要說什麼的時候,突然捂住喉嚨,指甲抓撓着,就像有人扼住他脖子一樣,手指着祖爺,然後氣絕身亡……祖爺當時嚇呆了,而就在那時,他師兄跳了出來,說他欺師滅祖,要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祖爺當時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他絕對沒有想過害師父,而一直說師父要拋棄他挑撥他和師父之間關係的一直都是他的師兄,才恍然醒悟,這一切都是師兄作下的局。”

“祖爺就質問師兄,為什麼要這樣做。因為師父不僅是其師父還是堂叔。他師兄當時就像瘋了一樣,說師父原來和他的父親也是同時拜在一個裁縫師父學藝,本來他父親的手藝更好,可是他堂叔為了得到唯一繼承師父衣缽的名額,就用計摔傷了他父親的手,每逢陰雨天就痛,平時端碗都會抖,更何況拿剪刀和針線了。也影響了他爹今後的生計,不管去做什麼,人家都不肯用他。所以在其師兄只有五六歲的時候就抑鬱而終。所以他現在做的這些只是拿回本來就屬於他的一切,至於祖爺么,他只是看他不順眼,天天巴結着師父,同時也想除去一個競爭對手而已……”

“祖爺當時也被氣懵了,一把將狀若瘋狂的師兄推到牆上……哪知後面的牆壁上有個掛蓑衣的釘子,後腦勺正正撞在上面,立時身亡。祖爺頓時慌不擇路跑了……躲在家裡,本以為官府會來抓他,這一等就過去幾天,什麼事都沒有。一天他父親從集鎮上回來,就說他師父被其侄子害死了,兩家原來有積怨,壓根兒就沒提到他,就這麼躲過了一劫……”

素辛噓出一口氣,欠的都是要還的,只是方式,時間,地點不一樣而已。

這裡沒有指紋,唾液之類的檢驗手段,而且當時現場只有兩個酒杯,兩副碗筷…加上後來其祖爺的師娘也說,祖爺的師父對祖爺非常的滿意,正打算讓他繼承衣缽。至於其侄子,因為被有心人唆使,處心積慮要害自己的堂叔…關鍵是官府也從藥房記錄里找到其師兄購買d葯。

於是官府根據現場情況,以及證物,證人言辭便判定,是師兄預先設計毒害師父,而自己得意忘形時不小心撞到後面牆壁上的釘子。案子了結。

“半年後祖爺到風止縣城開了成衣鋪,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所做的衣裳不管他裁剪多麼精確,縫製的多麼仔細,最後都會有那麼一兩處壞的,要麼是裁剪短缺,要麼就是漏縫了。漸漸的生意漸漸冷清下來。然後有一個道人從這裡經過,說他是被人詛咒了,而且是血咒。需要每年都用紙做一件紙衣裳,然後在子夜時分,朝着西南方向燒掉,就能破解霉運。”

“果真,祖爺照着那道人說的做了之後,縫衣裳便再沒有出過茬子,而且生意越來越好。但是在祖爺去世的時候把爹叫去,千叮萬囑,讓他每年在子夜時分都要朝西南方向燒一套紙衣裳,並且不能把後屋的那個地板掀開。後屋就是制衣房後面的隔間。每年燒紙衣裳成了成衣鋪的家訓。”

素辛不由得想到,貌似每個百年的老店都有秘辛,都有不可為外人所知的需要一代代傳承下去的東西。

“兩年前,允兒剛好三歲,爹準備把鋪子傳給寶堂,於是就把祖爺的遺訓也傳給了寶堂。所以那一年便是寶堂去燒的紙衣裳,他在燒的時候,不知道從哪裡刮來一陣怪風,將陶盆里的正在燃燒的紙衣裳卷着飛了起來撲到他的身上,他本能地扑打,紙衣裳掉在地上還沒有燒盡。他當時心中害怕,而且……據他跟我說,他當時並沒有想那麼多,就跑回去了,爹問他燒了沒有,他回答燒了。可是從那以後,不知道怎麼的,店裡經常有客人退衣裳,說衣裳總是會少一截。”

“爹覺得事有蹊蹺,因為做了幾十年的裁縫,必須要先按照客人的尺寸打板,再裁剪和縫製,是絕不可能短了一截的。他想起祖爺臨終時說的話,再三逼問寶堂,寶堂才說當時燒紙衣裳出了一點意外…爹聽了當時就臉色發白,把他喝退了……然,然後就有了他後來一系列反常的舉動。只是在那當時我們都不知道究里,而爹也不是想讓我們跟着擔心受怕,才想着一個人把那個沉重的秘密擔著,只可惜最後……”

素辛也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

“……然後輪到寶堂…他說那東西是要把全家人都害死,他用自己和幾個假人暫時迷惑住對方,讓我們搬離這個地方。如果不是這樣,他會像祖爺和爹一樣,把這個秘密帶進棺材也不會說出來的,嗚嗚……”

素辛聽了也是心有戚戚,就像上一個“鏢局”的案子一樣,信譽就是九伯他們存於這世間的命根子,就算是豁出自己的性命,也不能敗壞了鏢局的名聲。

成衣鋪是邢家祖輩留下來的心血,也是邢家立世的根本,萬不能把興家之初的並不光彩的秘密泄露出去。

所以不管是邢家老爺還是邢寶堂,他們為了不讓客人的衣裳再出現短缺的情況,就需要不停地做衣裳給那“東西”。

“這些都是你丈夫變成鬼魂之後,給你託夢時說的?”素辛問道。

秀歆慌亂地點頭,“是,是這樣的。”

急切地道“這些事情我和娘以前都不知道。當時寶堂給我託夢的時候只叫我離開,我,我當然不肯,最後他他被逼急了才說出來的,你,你們一定要相信我。所,所以我們最後才想着讓寶堂入土為安,關了成衣鋪,然後帶着娘和孩子離開這個地方,也算是……可是沒想到……”

女子本弱為母則剛,為了幾個孩子,她沒有別的選擇。

更何況,若是把這些這些沒有任何依據的東西說出來了,別人不僅不會相信,還會覺得她是個瘋子,嫌棄她排擠她,以後對孩子的成長也非常不利,畢竟誰吆喝一聲,那孩子的母親是個瘋婆子,誰還會願意跟他們一起?

素辛再次看到秀歆的三個孩子,都瞪着眼睛望着素辛,很是好奇,一點也不害怕。

素辛語重心長地說道“你丈夫用自己的殘魂,並且以那麼慘烈的方式給與你們最後的守護,可不要辜負他的一番心意了。”

其實她很少以這樣的方式去勸慰或者說告訴別人應該怎樣怎樣,這次算是例外,因為她也是此刻才終於明白,究竟怎樣的力量才能把一個人絞成肉醬。

——不是別人,而是邢寶堂他自己。就像剪紙屑一樣把自己剪碎,以迷惑那“東西”。

素辛雖然心中也為這一個不幸悲情的家庭充滿惋惜,可是最開始何嘗不是他們自己把對方的邪惡詛咒滋養的更強大的?

他們為了掩藏過往,每年燒去的紙衣裳,拜祭,越發滋長了那邪祟的囂張氣焰,最後才到了這不可收拾的地步。

有道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一家三代為了這個秘密守護家人都付出了慘痛代價,想來寶堂以及其父親、祖父也是不得已才會在臨終時把這些事情說出來的,應該就是邢家厄運的真相,或者說無限接近真相。

至於邢母,秀歆的婆母,或許在一年前那次異常之後,她就陷進這個怪圈中了。

秀歆的三兒允兒說的沒錯,或許其奶奶早就……她也只是憑藉著自己的殘念和守護家人的本能,想要把那一切都平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