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談話不歡而散。
林侖依舊按照自己的日程走，周霜霜也要考慮從星環城弄些新的東西來。
當然，自己那一堆轉化過的資源，也得想辦法在多掙些錢——不知為什麼，周霜霜總覺得，以後花錢的地方不會少。
她在這裡大把撒錢忙忙碌碌，把姜文成等人使喚的團團轉，每天都只恨時間不夠用。
而在帝都另一個地方，卻有人靜靜地坐在椅子上，面前的褚紅色桌面上，散落了一堆的照片。
——那些照片里的人，恰恰都是周霜霜。
金燦燦的陽光從窗外投射，被長長的，逶迤到地面的深色遮光窗帘攔下。
窗帘旁高高的架子上，一盆綠蘿鬱鬱蔥蔥。
上方的空調明明早已不再開了，竟在此刻，仍是叫人無端感覺的一絲涼意。
明明，今天才是十月的第二十三天。
坐在屋子最上方的位置上的，是一位中年男人。
說是中年男人，卻又不太像。
因為，除了他眉心的豎紋略顯年齡之外，別的地方，分明還帶着些微朝氣。
下方有人叫他：“陳先生。”
陳先生的皮膚帶着常年不見日光的蒼白，眉毛疏淡，瞳孔顏色也不深。一雙嘴唇更是微微泛出慘白色，整個人看起來孱弱無比，細細瘦瘦。彷彿隨手來個人，就能將他輕易撂倒……
這是一個叫人提不起警惕的男人。
而此刻，他卻坐在這張環形桌的最上首位置，兩根手指拈起桌上一張的照片。
那張照片中，一隻小巧的，不過巴掌大的黃金冠被拍的清晰無比，每一根累絲，每一寸嵌寶的工藝，都叫人看出價值來。
他輕聲問道：
“你們覺得，她是從哪裡得來的這東西？”
沒有人回答。
久久的沉默後，才終於有人皺起眉頭，試探性的說道：“我查過這位周霜霜的祖上，據說動蕩年代，很是收斂了一批寶貝。但到如今，並沒有人知道在哪裡……”
“這隻黃金冠，很有可能也是那時的藏品。”
陳先生微微點了點頭，輕聲道：“你說的很有道理，但……只是推測是不是？”
“最重要的是，三天前，我就要求查清楚這東西的來歷。到今天，三天過去了，我沒有收到過任何一份報告。”
這是前所未有的。
開會時，他甚至有種錯覺——所有人都好像不把他的命令當回事。
除了他之外，沒有人記得這件事。
不，不是不記得。而是沒有一個人，會把這件事認真看待。
底下人面面相覷。
此刻，陳先生身後的大屏幕上，正不斷來回播放着一段並不十分清晰的監控。
那是周生生所租倉庫的前方道路的拐角。
畫面是快進過的，不斷有卡車來回穿梭，周霜霜的身影也來來去去。每一輛她所租車的牌照，都一一展示在右下方。
這是她在為末世準備東西時的記錄。
這些幫她運貨的車，通通只有運貨而沒有轉移的記錄。那四排倉庫中也有人查看，曾經千辛萬苦運進去的米面糧油和樹木，如今，全都沒有了。
將這些視頻來來回回看過好幾遍的陳先生輕笑了起來。
——“總不至於，這個小姑娘還會什麼傳送法術？把東西都傳到其他地方了吧……”
他語帶嘲諷，分明是覺得手底下人辦事不力，什麼都查不明白。
21世紀了，難不成還有人覺得，有人會憑空挪移？！
此刻，最下手的一位年輕人終於忍不住，小聲嘀咕道：“也有可能是隨身空間呢……”
他的聲音不大，然而此刻陳先生卻聽得清清楚楚。
只見他含笑問道：“如果是隨身空間的話，那你覺得，她囤積這麼多物資，是要做什麼呢？”
“是不是覺得，物資，才換來那麼一份冷凍資料？”
陳先生笑起來很溫柔，連蒼白的臉色彷彿都和煦起來。但此刻，任是誰，也都聽出了他語氣中的濃濃諷刺。
在場的人訥訥，俱都縮成一團鵪鶉。
“還有那份最關鍵的資料。”
陳先生握拳抵在唇邊，微微咳了咳，神色開始冷厲起來。
他面前被層層照片壓在最底下的文件袋，是屬於冷凍倉說明書的一部分。
“這東西，她是從哪兒來的？”
底下有人想了想：“陳先生，這東西畢竟是為咱們國家好，才送出來的，我們何必追根究底呢？”
“是啊是啊……”
有人附和着。
這樣的話，這樣的話……他們怎麼敢說出口？！
陳先生怒極反笑。
“照你們這麼說，我們這部門還留着做什麼？不如解散回家種地去，還能為國家減輕負擔呢。”
——這不對勁。
——他帶出來的人，專業素養絕對不是這個樣子的……
陳先生揉了揉額頭，只覺得關於這女孩的一切，此刻如同亂麻一般攪在腦子裡，讓他向來有“人形計算機”之稱的大腦，都微微刺痛起來。
房間里一片沉寂。
良久，才有人提出疑問：“可如果不是撿來的，又有什麼人會捨得躲在幕後？有能力做出這樣跨時代的發明，不管他之前有什麼罪名，都能得到一定程度上的特赦啊……”
他又何必大費周章，非得讓一個小姑娘出頭，憑空引人懷疑呢？
“可是，我們剛剛也查過了所有名單上相關領域的科學家，根本沒人近期開展過這個項目啊……”
“……”
底下人各自爭論不休，房間里漸漸喧囂起來。
——頭越來越痛了……
那些嘈雜的聲音，如今嗡嗡嗡如同發動機在腦子裡啟動，他終於忍無可忍，屈指敲了敲桌子。
篤篤兩聲，房間里所有人便彷彿被按下了開關鍵，立刻停住了嘴。
“好了，那些先不論……”
他將桌上散亂的照片一一整理好，上頭是周霜霜的各種照片。
有嬰兒照，學生照，有近距離的，也有離得遠的身影……甚至其中有兩張，還是路人自拍時，不小心照到的……
但這所有的照片都有一個共同點——
陳先生心中有個可怕的猜測，總覺得這件事的發展，越來越不受控制了……
他將照片一一傳下去：“你們看看，說說她的特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