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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氣跑出去十多里,李虎才勒住韁繩停了下來。

實在是不停不行,那兩匹老馬從未如此奔跑過,這十多里已經是盡了全力。此刻它們渾身濕淋淋的,猶如從水裡撈出來的一般。再跑下去人倒是受得了,可是馬估計就廢了。雖然這兩匹馬已經很老了,身上的毛也掉了不少,看起來花一塊白一塊極為丑怪。但若沒有這兩匹老馬,單靠他們自己扛是扛不了多少酒的,所以平日里李虎他們對這兩匹老馬都極為愛惜,別說是這樣疾跑,便是馬鞭都沒捨得落在它們身上過。

李虎看着遠處的裊裊炊煙似乎一下就清醒了過來,方才他滿腦子都是那錠元寶,只想着快點逃離那個地方,完全忽視了周圍的一切。

他有些心疼地拍了拍老馬的背,起身給它們餵了兩把豆子,自語般道:“估摸再有一個時辰便到鎮上了,咱們休息一會再趕路。等交了酒一定給你們買上好的豆料,讓你們美美地吃上一頓。二柱你說咋樣?不過也不用羨慕,到時候虎子哥帶你去吃頓好的,然後找家客棧睡上一覺養好精神,明兒在鎮上耍一天,後天再回村。”他似乎對自己的安排很滿意,臉上不由自主露出了一絲笑容。

然而他等了半晌,預料之中的歡呼雀躍並沒有傳來,反而聽到了若有似無的呻吟聲。扭頭看去,卻見到滿臉痛楚之色的少年正扶着腰,以一個古怪的姿勢趴在車轅上,不由奇道:“二柱你咋了?”

李二柱聽到詢問,顫抖着手指了指自己的屁股,哭喪着臉道:“虎子哥,來的時候你可沒說它要遭罪啊。開花了都!哎唷!”

李虎先是一怔,接着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倒是忘了李二柱這是頭一遭跑這麼遠,這趕車可不是個輕鬆的活,先不說體力等問題,光是坐姿都有講究。李二柱就這麼實實在在地把屁股放在木板上,不被顛開花才是怪事了。絕對不能坐實了,得鬆鬆地貼着木板,隨着馬車的顛簸有節奏地抖動,這樣才能減輕震動。不然的話幾十里路下來,光是顛就要把人給顛殘了。

“怪俺沒跟你說清楚!”李虎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得這樣坐,你看俺。”說完擺了個正確的坐姿。

李二柱擺了擺手道:“現在說什麼也晚了,總之今兒個我這屁股算是廢了。不成,我得到後面躺着去。實在受不了了!”說完掙扎着從車轅上滾了下來,摸到後面的車廂爬了上去。

李虎笑了笑沒有阻止,只是叮囑道:“可別毛手毛腳的把酒罈給磕碰了。”

“糟了!”酒罈之間冒出李二柱的腦袋,一臉的惶急:“那位姑娘不見了!”

“又咋了?”聽到李二柱的驚呼聲,李虎慌忙回頭看去,聽到他後面的話更是大驚失色,“啥?不見了?”

他到底是做賊心虛,此刻他心中第一反應便是,莫非撿金子的時候被瞧見了。之前他滿心都是那錠黃澄澄的金子,倒是把那個搭車的姑娘給忘了。而且他撿金子的時候太過緊張,一心只想着要避開李二柱的目光,根本就沒想起來車廂里還有個人。

他越想越覺得不放心,慌忙站起身道:“你再仔細找找,怕不是路上給顛落了。”

李二柱聞言復又埋下頭在酒罈之間的空隙處尋找,可是地方只有那麼大,只幾眼就掃遍了,再次直起身搖頭道:“沒有!”

李虎皺了皺眉,道:“那姑娘病得不輕,要是真的在路上給顛落了,非被豺狼給叼去不可。”

李二柱聞言忍痛跳下車爬上車轅,催促道:“還等什麼,咱們趕緊回頭找找!我記得方才聽到過一聲響動,估計就是那會兒給顛落了。”

李虎正要揚鞭,胳膊肘卻不小心碰到了懷中的硬物,頓時停下了動作。他好不容易才跑了這麼遠,若是聽了李二柱的話回頭去找那位素不相識的姑娘,被失主逮到了怎麼辦?他可不想被扭送到官府。

想到這裡,他試探着開口道:“也不一定就是顛下去的,說不定是她醒了自己走了。”說到後來他也覺得不太可能,勉強笑了笑,話鋒一轉道,“天色不早了,咱們還是早早到鎮上交了酒是正經。”

李二柱目露驚異地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一般。此刻的少年心中是崩塌的,完全沒料到在他心中頂天立地的虎子哥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當初那位少女的狼狽模樣是二人親眼看見的,怎麼可能在短短的時間就恢復如常,還一聲不吭地自己跳車走了。這絕對不是他認識的李虎。

想到這裡,他盯着李虎緩緩開口道:“虎子哥,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沒想到這一下歪打正着,剛好說中了對方的心事。李虎頓時有些惱羞成怒,氣急敗壞地吼道:“她是你娘還是你媳婦,管那麼多做甚。反正車讓她搭了,餅也給她吃了,莫非還要把她帶回去供着不成?”

“虎子哥!”李二柱失望地叫了一聲,默默垂下了頭。

李虎吼完了那番話其實也有些後悔,見李二柱蔫頭巴腦的模樣有些於心不忍,嘴巴蠕動了幾下想要解釋幾句,卻發現是如此的艱難。

就在此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自背後響起,李虎回頭看了看,見後面捲起了漫天的塵土,顯然來的人不少。當即顧不上其他,急匆匆地道:“這事等會再說,先把馬車趕到邊上去。”

“前面的人站住!”

李虎正驅趕老馬讓路,聽到這句話心裡一個咯噔,硬生生將半空中的馬鞭轉了個彎,重重一鞭抽在老馬的脊背上。

平時從未挨過鞭子的老馬頓時渾身一哆嗦,撒蹄狂奔。坐在旁邊的李二柱沒料到馬車會突然朝前猛竄,一個站立不穩跌下了馬車,骨碌碌地滾進了草叢,腦袋撞到石頭上昏了過去。

這邊李虎絲毫沒注意到李二柱已經滾下了馬車,專心致志地抽打着老馬,期望它們能突發神威帶着他逃離。

可惜事與願違,兩匹疲憊的老馬又如何是那些皮毛油亮的駿馬的對手,沒跑出多遠,便被那群人追上了。不僅兩匹老馬被一刀砍翻在地,李虎也在勉強打倒兩個人之後,被人一腳踹中了胸口翻身倒地,接着便有四條有力的胳膊將他架了起來。還沒等他回過神,胸口又挨了一腳。

一直連踹了李虎五六腳,那個滿臉精悍之氣的矮子方才停了下來,罵道:“老子叫你站住你聾了嗎?”

李虎此時已經被打得七葷八素,有心想要解釋幾句,卻不料一開口便嘔的一聲吐了,帶着酸臭味的污穢之物頓時噴了矮子一身。

“找死!”矮子大怒,狠狠一腳踹在了李虎的胸口上,頓時將他整個人踹得飛了出去。撞在不遠處的樹榦上又彈了回來,落在了塵土飛揚的山路上。這一腳顯然不是之前幾腳能比的,李虎當場便口吐白沫昏死過去。

矮子示意了一下,立刻有一個小嘍囉小跑過去,將手伸到李虎的鼻子底下,片刻後跑回來道:“沒死,只是昏過去了。”

矮子顯然余怒未消,冷哼了一聲道:“他們既然出現在這條路上,老二他們被殺的事肯定跟他們脫不了干係,通通給我帶回去。”

“大哥!”一個小嘍囉忽地湊了上來,“這裡已經是黑虎寨的地界,最近黑虎寨風頭很勁,而且今天又是他們寨主的大婚之喜,咱們要不要上去打個招呼?”

“打什麼招呼?”矮子雙眼一瞪,道,“我弟弟死在他們的地頭上,沒找他們算賬就算是客氣了,莫非還要我去低聲下氣的賠罪不成?”

“是是是!”小嘍囉見他動了怒,慌忙退下。

一行人來得快去得也快,很快便帶着李家兄弟消失在了山道上,只在原地留下兩匹瘦骨嶙峋的老馬,以及碎了一地的酒罈。

在眾人離去後不久,一個蹣跚的身影出現在了路的盡頭,不是別人,正是李家兄弟以為被豺狼叼去的唐子昔。

她確實被疾行的馬車顛下了車,不過落下的卻離得並不遠。待到她醒過來,發現自己並不是在馬車上,而是在路邊的草叢中時,便強迫自己爬了起來,循着蜿蜒的山路追了上來。

此刻的她臉頰一片通紅,眼中也是一片茫然之色,顯然並未完全清醒,全憑着一股毅力朝前機械地挪動。好在此處地勢平坦,倒也不擔心有滾下山崖的危險。

及至走到跟前,見到碎了一地的酒罈她才恢復了一絲神智,晃了晃頭似乎想起了什麼,目光開始朝四周打量,沒見到記憶中的那兩個身影,卻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兩匹老馬,頓時渾身一激靈,腦子也瞬間清醒了。

四周安靜得可怕,除了風聲就是她自己的呼吸聲,此外再無其他聲響。

漸漸地,她的心跳得越來越快,額頭也冒出了虛汗。顧不上再去想別的,慌忙繞過一地的狼藉朝前走去,此刻她心中沒有別的念頭,一心只想着快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誰知,她才走出兩步就聽到一聲斷喝:“什麼人?”接着便是衣袂飄動的聲音,顯然來人武功不低。

她趕緊加快了腳步,誰知她渾渾噩噩的沒注意,一不小心踩到了石頭上,頓時重心不穩朝前摔去。地上的碎石與坑窪在她面前迅速放大,眼見就要整個人撲倒在地,卻被人及時地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將她拉了起來。

她被拽得眼前金星直冒,用力地閉了一下酸澀的雙眼然後睜開,還沒看清眼前之人的模樣,只來得及說出一個‘我’字,便雙眼一翻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