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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鵬程思索再三,還是決定據實相告。

事關唐子昔的性命,他不敢有絲毫僥倖的心理。此時的局勢對於唐家這位掌上明珠來說,實在不是很好,讓她多知道一些真相未必是壞事。

唐子昔似乎早就料到了什麼一般,怒道:“虧我以前還以為秦丞相是一位胸襟寬廣的人,沒想到居然如此睚眥必報。不過是區區一樁婚事,毀了就毀了,又有什麼大不了。洛陽城莫非還少了想跟秦家結親的人?”

“你誤會了。”倪鵬程忽然開口打斷她道,“這事跟秦家無關,雖然秦丞相確實是打算去請皇上做主,不過晚了一步。”

“不是秦家?”

唐子昔聞言有些發愣,喃喃地道:“難道我還得罪了其他人?苟尚書?不至於吧,我就揍了他兒子一頓,有這麼大仇嗎?”

她心思單純,一旦確認唐府出了事,第一反應就是想到自己闖下的禍。雖然心中也覺得這些緣由有些荒唐,但是卻不會去想別的可能。因為那些爾虞我詐的事情,對自小被保護得很好的唐家大小姐來說,還是太過遙遠。

倪鵬程看着苦苦思索的少女,小心地措辭道:“我離開洛陽之前,聽聞有不少官員彈劾唐將軍,究其原因似乎關係到這次漠北的戰事……”

“這跟漠北又有什麼關係?”唐子昔抬頭不解地道,“這次父帥舊疾發作並沒有出征,皇上只是欽點了二哥為副帥。難道是二哥那邊出了事?”一想到這裡,她就有些心慌,之前一直關心受傷的李陵,卻忘了身為副帥的唐謙禮,這讓她感到憤怒的同時更是愧疚萬分。

倪鵬程搖頭道:“具體的情形我不太清楚,只是知道是漠北那邊出了事。這事還都從故城失守開始……”

他果然沒有絲毫隱瞞,將他所知道的一切悉數告訴了唐子昔。從漠北戰事本來的形勢大好,到故城遭到敵軍偷襲。由於事情太過突然,早已出城殲敵的主力軍隊根本來不及相救,導致守軍死傷慘重,身先士卒的七皇子更是受重傷,性命危在旦夕;再到有人向皇上告密。

依告密之人所言,這次漠北之戰之所以慘敗,全是因為這次的副帥,唐家的二公子唐謙禮勾結敵軍,與其裡應外合,這才讓大秦一敗塗地。唐謙禮固然罪當論斬,但唐家也難辭其咎。這已經不是簡單的戰敗之責,而是通敵叛國之罪!

他說得很簡潔,幾乎是三言兩語就交代完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唐子昔聽完整個人呆住了,彷彿雕像一般久久沒有動彈。漠北慘敗的事她早就從蘇璟口中得知,李陵受重傷的事她也清楚,只是萬萬沒想到這件事居然跟唐謙禮扯上了關係,還嚴重到牽連了唐家的地步。

這麼多年以來,從來沒有人能撼動唐家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如果不是唐將軍堅持不受,早就被封為大秦第一個異姓王爺。唐子昔雖然對其中的原因並不了解,但是皇上對唐家的愛護卻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不僅封唐明儒為護國大將軍,還將永寧公主指給了唐明儒的次子唐謙禮,並將最疼愛的七皇子送到了唐府。

如今,唐家居然會一場戰事的失利而受到牽連,這其中的利害關係別人不清楚,身為唐家兒女的唐子昔又如何不知。在倪鵬程擔憂的目光中,她忽然抬起了頭,異常冷靜地道:“皇上相信誰?”

不愧是唐家的兒女,一下就抓住了事情的關鍵。倪鵬程不由在心中暗暗贊了一聲。無論別人怎麼說,只要皇上相信唐家的清白,那唐家就是清白的。

他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沉吟片刻後方道:“朝中還是有許多大臣支持唐將軍的,所以皇上也不是很確定。”

唐子昔瞥了他一眼,道:“許多?不見得吧。”看着倪鵬程有些尷尬的神色,她倒也沒有咄咄逼人,而是話鋒一轉,道,“你的消息什麼時候收到的?現在什麼情況?”

倪鵬程看了她一眼,老實答道:“五日前接到的消息,皇上已經把唐家上下打入了天牢靜候發落。不過淑妃娘娘已經在想辦法儘力相救,你不必太過擔憂。”

“五日前,豈不是剛好是我跟雲大哥回城的那一天。”唐子昔沒有理會他後面的話,而是喃喃地重複了一句,猛然抬頭看向倪鵬程,問道:“難道那天官府在搜捕的人是我?”

倪鵬程默然。

唐子昔古怪地一笑,道:“難怪雲大哥還特意跟我喬裝了一番,當時我還以為是他有什麼不方便,原來是因為我。”說到這裡目光看向倪鵬程,道,“雲大哥是你們特意派去找我的吧?”

此時她全明白了,為什麼在古溪村雲岫會那麼巧出現救了她,又那麼好心帶她回城。原來是因為她已經成了朝廷的欽犯。只是這個真相來得有些晚,也有些讓她難以接受。

這次倪鵬程沒有迴避,而是點頭道:“我是有拜託雲兄尋找你的下落。”

唐子昔輕吐一口氣,道:“好!你帶我去找璟哥哥,我有一些事想當面問他。”

倪鵬程有些被她的冷靜嚇着了,不確定地道:“不是說好先去跟小飛他們匯合?”

唐子昔沒有回答,而是轉身就朝前走,步伐堅定,背影沉穩,此刻的她忽然沒有了之前的柔弱、猶疑,而是多了一份將門之女的英氣與果決。

倪鵬程看着她瘦弱單薄的背影,心中滿是歉疚。方才他告訴她的只是最開始收到的消息,就在昨日,淑妃娘娘已經將最新的消息通過金吾衛的特殊渠道傳給了他——昔日無限風光的唐家,已經不復存在了!

他招手喚過之前的男子,低聲對他囑咐了幾句,這才快步跟上急行的唐子昔,道:“我帶着你快一些。”

唐子昔看了他一眼沒有拒絕,而是伸出了手。

倪鵬程抓住她的胳膊,帶着她一路飛掠而去。

不停倒退的樹木、房舍像是元宵節上的走馬燈,在眼前飛快地掠過。風,毫無徵兆地颳了起來。捲起滿地的落葉在空中飛舞、盤旋。剛落到行人的頭上、衣衫上,又被下一陣風捲起飄向遠方,根本沒辦法停留。

路上遇到許多全副盔甲的士卒,見到二人在城內飛奔卻根本沒有盤查的意思,甚至還有人遠遠地沖二人行禮。

倪鵬程帶着她一直到了寧江江畔一處氣派的府邸前方停了下來,沖守在門口的士卒道:“煩請通傳一聲,倪鵬程求見十王爺!”

守門的士卒聞言迅速讓開了通道,其中一個滿臉鬍鬚的士卒躬身道:“王爺早有吩咐,倪少都統前來無需通傳,請!”

倪鵬程點點頭,拉着唐子昔朝門口走去。

滿臉鬍鬚的士卒看了一眼神情木然的少女,正要伸手阻攔,卻被身旁的士卒拉了一把。

倪鵬程覺察到了二人的動作,冷冷地瞥了一眼。

拉人的士卒慌忙堆起笑臉,道:“王爺在涼亭!”滿臉鬍鬚的士卒也跟着堆起了笑容。

待到二人進門遠去,滿臉鬍鬚的士卒才不滿地道:“你拉我幹什麼?”

拉人的士卒小心地看了一眼消失在庭院內的二人,低聲道:“你覺不覺得這個姑娘很像?”

“像什麼?”滿臉鬍鬚的士卒顯然沒明白。

拉他的士卒沖不遠處張貼的一張通緝令抬了抬下巴。

滿臉鬍鬚的士卒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忽然反應過來,驚呼道:“她是唐……”

“噓!”拉他的士卒顯然是認識倪鵬程的,慌忙推了他一把,低喝道,“想死啊,這位可不是好惹的主。咱們就當沒看見就是了。”

滿臉鬍鬚的大漢扭頭沖二人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極為認可地點了點頭,壓低聲音道:“不會牽連到咱們王爺吧?”

拉人的士卒聳了聳肩道:“誰知道呢?反正咱們當差的做好本分就是了,抓捕欽犯的事還是交給那些官差吧。”

滿臉鬍鬚的士卒極為認同地點了點頭,再次站直了背,一副盡忠職守的模樣。

倪鵬程的身形忽然頓了頓,微微皺起了眉。

唐子昔扭頭看了他一眼,道:“怎麼了?”

倪鵬程搖了搖頭道:“沒事!”心中卻冷哼一聲,暗暗將那兩個多嘴的士卒記下了,扭頭對唐子昔道,“你在此地等我一會。”

唐子昔點點頭,乖乖留了原地。

倪鵬程快步朝前走去,穿過一條長長的迴廊來到一處繁花錦簇的園子里。

“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本王剛跟跟大家說起你,你就到了。鵬程,你可真不夠意思,到了梁州也不先來看本王,就不怕本王治你的罪嗎?”

一個爽朗的聲音自花園裡傳來,伴隨着一陣附和的笑聲。

倪鵬程聞言微微一笑,大步朝前走去。

方一踏進月門,就見到不遠處的涼亭中坐了幾個人,居中一人頭戴紫金冠,身穿金絲鑲邊長袍,正是德陽王李柷,他看着站在門口的倪鵬程,笑道:“愣在那裡幹什麼,還不快過來。”

倪鵬程微微一笑,行了個禮道:“微臣鐵血營左翼軍少都統倪鵬程,參見十王爺!”

李柷眉頭微蹙道:“起來吧!”

坐在旁邊相陪的幾人感覺到了十王爺情緒的變化,不由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目光無聲地空氣中碰撞、交流,似乎是在猜測發生了什麼事。只有一個戴着面具的青年沒有東張西望,而是端起面前的酒杯緩緩送進了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