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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此時的唐子昔忽然睜開了眼睛,漆黑明亮的眼珠正好奇地看着床邊的二人,見到淺予看過來的目光,忽然展顏一笑道:“你回來了,我都等得睡著了。這位姐姐是?”說完掙扎着從床上爬了起來。

匡林秀看着眼前的少女,又看了看淺予,沒有說話。

倒是淺予解釋道:“這位是匡姑娘。”

“匡姐姐好!”唐子昔甜甜地叫道。

匡林秀嗯了一聲,忽然沒了說話的興緻,站起身道:“屋子裡太悶,我出去看看你石大哥!”

淺予看着她微微搖了搖頭,道:“好,我等下便出來。”

“不用了!”匡林秀搖頭道,“等下我們還有事要出去一趟,晚點再回來找你。”說完點點頭離開了。

唐子昔好奇地看着匡林秀離開的背影,忽然嘴一撇,有些委屈地問道:“這位姐姐是不是不喜歡我?”

“小姐說的哪裡話!”淺予走過去蹲下身,一邊替她穿鞋一邊道,“她只是不太愛說話而已,其實她的心很好的。”

唐子昔哦了一聲沒有拆穿她,剛剛她可就是被二人的說話聲吵醒的,目光看着剛站起身的淺予道:“剛剛我夢見你了。”

“是嗎?”淺予將床上的被褥疊好,轉身道,“熱水已經備好了,去沐浴吧!”說完走到桌邊將那些盤子全都收進托盤裡,抬步便朝外走。

唐子昔慌忙跟了上去,不死心地道:“真的!我夢見跟你在一個開滿了花兒的草地上玩耍,我們一邊跑一邊笑,玩兒的可開心了。跑得累了,我們就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的雲。那雲很近很近,近得好像伸手就能摘下來……”她忽然上前小跑兩步抓住淺予的衣角,埋怨道,“我在跟你說話呢。”

“哦!”淺予頭也不回地道,“如此看來,姑娘想必是以前去過草原吧!”

唐子昔馬上點頭道:“對啊,以前父帥帶我去過一次。草原真的太美了,我真想一輩子待在那裡。可惜我才待了兩天就被送回來了,因為我從馬上摔下來啦……”

“摔了?”淺予霍然轉身,因為轉得太急,托盤中的碗碟差點整摞砸下來,她卻顧不上這些,急道,“怎麼會摔了?沒人看着你嗎?有沒有受傷?傷哪裡了?你一個人騎馬的嗎?你娘呢?”

唐子昔愕然地看着面前激動的女子,半晌才反應過來,趕緊搖頭道:“沒什麼大礙,就是在床上躺了小半個月。不過打那以後,娘親不許我再騎馬了。”說到這裡撇了撇嘴,不高興地道,“這都怪鵬飛哥哥,要不是他大驚小怪,海棠也不會受驚把我摔下來。”

“那就好!”淺予復又轉過身,默默在前面帶路。

很快,二人便走到了院子角落的另一個房門外。淺予輕輕推開門,裡面有一個身材粗壯的婦人正將熱水倒進一個大木桶,見到二人進來,慌忙站起來指着角落冒着熱氣的大木桶呃呃有聲。

“知道了!”淺予點點頭,將手中的托盤交到婦人手上,道,“去給小姐拿一套乾淨的換洗衣衫過來。”

婦人忙點點頭,端着托盤急匆匆地走了。

淺予欠身道:“條件簡陋,還請小姐委屈一下。”說完轉身走了出去,還細心地帶上了房門。

“有勞姑娘!”唐子昔一進門,就感覺到一股暖洋洋的熱氣。四周一打量,發現這個房間比之前那個大不了多少,而且更為簡陋,只有一個大木桶以及一面粗布做的帘子。

她站在屋內東張西望了一番,並沒有發現有窗戶或者後門之類的地方,唯一的出口便是方才進來的那道門,抿嘴想了想,還是輕輕拉上帘子,走到大木桶邊蹲下,一邊撥動着冒着熱氣的清水,一邊靜靜地想着心事。

此刻屋內只剩下了她一人,她臉上天真無邪的表情頓時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嚴肅凝重的表情。

雖然淺予確實給了她些許親近之感,而且飯菜中也並未動什麼手腳,但是她的戒備之心卻並未消失。倒不是說她對淺予有什麼成見,而是她最近經歷的事情太多,讓這位本來心思單純的大小姐不得不迅速成長起來。

眼下就她知的消息,唐府多半已經遭了大難,雖然之前倪鵬程說皇上只是將其親人打入天牢,但是天牢是什麼地方?想必沒人比她更清楚。

當初大皇子李誦就是因為謀逆罪而被皇上打入了天牢,之後唐子昔就再也沒見過這位有着溫暖笑容的大皇子。雖然當時她還小,而且有關這件事的大部分記憶她都沒有了,但是她永遠記得李陵說起大皇子的慘狀時,那微微顫抖的身軀以及驚恐至極的表情。這個表情是她第一次在李陵的臉上看到,也是最後一次。

自那以後,幼小的李陵忽然變得乖巧無比,待人更是溫和謙遜,唐子昔也就漸漸地遺忘了這件事。直到倪鵬程說她的親人被皇上打入了天牢,這些已經快被遺忘的往事忽然潮水般涌了出來,讓她每每想起都懼怕不已——連當初受盡皇上寵愛的大皇子都沒能走出的門,她的親人能走出來嗎?

她看着水中的倒影,長長的睫毛顫了顫,兩滴淚珠忽然落了下來,滴在水中盪起了陣陣漣漪。可是現在她被人嚴密看守着,連脫身都難,更別說趕回洛陽去救人了。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一聲輕響。

在這一瞬間她忽然就有了主意,對着水中的自己扯了扯嘴角,隨着嘩啦一聲水響,她已經將腦袋伸進了桶里,就這樣保持半跪的姿勢,許久都不曾挪動。

站在門外等候的淺予微微覺得有些奇怪,心中暗忖:這丫頭沐浴怎麼半天也沒個動靜。強忍着推門的衝動喚了一聲:“小姐?”

無人回答。

她的心忽然開始不安起來,提高聲音喚道:“小姐?”

還是無人回答。

淺予這才真的慌了,不管不顧地破門而入,一把拽起桶邊的少女,驚怒交加地喝道:“你在幹什麼?不要命了是不是!”她是真的生氣了,她冒着那麼大的風險將她從王府中救出來,為此還犧牲了幾個王府的暗線,可不是為了讓她尋死的。

此時的唐子昔已經憋得臉色青紫,若是淺予的反應慢得一步,她這口氣就再也回不來了。她看着眼前的女子,微微張了張嘴便腦袋一歪暈過去了。

淺予驚呼一聲慌忙接住了她。

就在此時,躺在她懷中的少女忽然睜開了眼睛,衝著她詭異地一笑。

……

忘憂樓,三樓。

一個乾巴精瘦的老頭倒背着手站在門口,看着屋內的那一片狼藉,臉上的肌肉跳了跳,沉聲道:“你確定是她們乾的?”

“屬下看得很清楚,正是他們!”他身後一個蒙面黑衣人躬身,“屬下與那青年交過手,此人的鎖喉功確實不容小覷。”

“很好!”老頭的小眼睛裡射出兩縷精光,冷哼了一聲道,“去把他們的落腳點找出來,記住不要驚動他們,然後立刻回報。”

“是!”黑衣人隱進了黑暗裡。

待所有人都走後,老頭衝著黑暗中某處道:“看來老夫確實在江湖上沉寂太久了,連一些乳臭小兒也敢在老夫頭上作威作福了。”

“那是你優柔寡斷,要我說乾脆殺了他以絕後患!”隨着骨碌碌的車輪聲,一輛輪椅從黑暗中冒了出來,車上那位生着一雙三角眼的中年男子,居然是‘死而復生’的宇文頡。此時的他雖然看起來有些狼狽,但是確實活生生的宇文頡無疑。

老頭冷哼了一聲道:“你倒是乾脆果斷,結果呢?還不是跟喪家之犬一樣跑來求我!”

宇文頡嘿嘿笑了一聲,絲毫沒有動怒的意思,道:“范青陽,這些年那些事情你也沒少參與,現在想跟我劃清界限,晚了!我告訴你,現在咱倆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我活不成你也跑不了。你認為,若是讓十王爺知道了,他會留你的性命不成?”

范青陽有些厭惡地看了他一眼,皺眉道:“宇文護一生光明磊落,怎麼會生了你這麼個卑鄙無恥的東西。”

宇文頡摸了摸鼻子,一臉無辜地道:“我也想知道,我這麼卑鄙無恥的人怎麼會攤上這麼一個大公無私的爹。當初若不是他‘成全’,又怎麼輪得到我這個外戚做質子。好了,咱們也別互相揭短了,還是說正事吧,你打算什麼時候安排我跟北宮泰見面。”

“你?”范青陽瞥了他一眼,目光特意在他的腿上停留片刻,一臉不屑地道,“就算我能安排你們見面,你去得了嗎?”

宇文頡裝作沉吟的樣子,搖頭晃腦地道:“是有些不好辦,我這個廢人確實不太方便親自去見他,既然如此……”說到這裡他詭異地笑了笑,朗聲道,“你出來吧!”

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忽然從他背後冒了出來,沖范青陽拱手道:“范管事,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