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她臉上的神情似悲似喜，眼眶裡更是淚光點點，盯着大鳥顫聲道：“你剛剛說什麼？”

大鳥費力地抬起了眼瞼，眼神茫然，似乎是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唐子昔見狀再次追問道：“剛剛是不是你在說話？”聲音已經帶上了一絲殺氣，若非她確信自己剛剛聽到了蘇璟的聲音，恐怕已經直接動手了。

大鳥微微搖了搖頭，它傷勢極為沉重，就這一個微小的動作已經牽動了傷勢，大量的血從長喙中涌了出來，眼瞼似垂非垂。

唐子昔看着它凄慘的模樣，忽然有些不忍心刺下去。

多羅天生就是邪祟不假，之前害了多少人她不知道，遠的不說，就說眼前的血河大陣需要的精魂就是數以萬計，還有可能更多，就算他死一萬次都不足以彌補。但歸根結底，多羅對她還是挺好，別的不說，就說之前在對方完全佔據上風的時候，還給了她達成心愿的機會，至少讓她見到了蘇璟最後一面。雖然結果她不能接受，但是若非對方那一念之仁，此刻的唐大小姐恐怕已經做了所謂的‘宿主’，是生是死猶未可知。而且看多羅現在的樣子，就算她不出手，對方也堅持不了多久。

該活着的人已經不在了，就算殺了多羅又如何？

想到這裡，她緩緩垂下了手中的長劍，道：“算了，你走吧！”說完轉過身，默默朝廣場外走去，只是步履略顯孤獨。

玄龜從半空中落了下來，龐大的身軀就在她不遠處，看着唐子昔空空如也的雙手奇道：“內丹呢？”說完看了一眼遠處垂死的大鳥。

唐子昔默然，片刻後方道：“逝者已矣，就算我把他殺了，璟哥哥也回不來了。之前他曾給過我機會，這一次算我還他的吧。”

玄龜目露疑惑之色，顯然不太明白她話中所指，不過見她態度堅決，倒也沒有多說，而是點頭道：“這本就是你的事，怎麼處置隨你了。本座靈力已經耗盡，得馬上趕去空間節點。你自己保重吧！”

唐子昔點頭道：“多謝相助，大恩不言謝，但願將來有機會能報答！”

玄龜點點頭，身軀開始急劇縮小，很快便恢復成了之前光團的模樣，原地盤旋一圈後‘嗖’的一聲射向天際不見了蹤影。

幾乎在玄龜離去的同時，本來氣息奄奄的大鳥忽地抬起了頭，目露詭異地看着對方消失的方向，身上黑光一閃，再次恢復成了綠袍老者的模樣，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除了嘴角未乾的血跡之外，身上其他地方居然完好無損，尤其是那雙眼睛，反而更是精光四射。

唐子昔聽到身後的動靜，回頭一看，發現了恢復成人形的多羅不由一怔，待看清楚對方現在的模樣後略一思索便明白髮生了什麼，道：“你比我想象中還要狡猾。”

“過獎！”多羅面有得色，撫摸着手中只剩下半顆鬼頭的拐杖嘆道，“還是多虧了姑娘有一顆仁慈之心，否則玄龜再給老夫來一下，縱然老夫再留幾個後手也是徒勞。”頓了頓又心有餘悸地補充道，“九天神雷果然厲害，若非老夫應對及時，怕是已經灰飛煙滅了。”說到這裡看了一眼坑坑窪窪的廣場，一臉惋惜地道，“只是可惜了老夫的洗靈塔。”

唐子昔看着他的雙眼，冷冷地道：“這麼說，之前確實是你故意裝成璟哥哥的聲音騙我的了？”

多羅咧開嘴，滿是皺紋的臉笑得跟一朵花一樣，道：“正所謂兵不厭詐，不知唐姑娘認為老夫此計如何？可有不妥之處？”

這話的挑釁意味極濃，而且不可否認的是，他這樣做確實非常有效，否則在那種時候，唐子昔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唐子昔明白他話中的深意，心中微微一痛，搖頭道：“很好，並無不妥。”說完再次轉身朝外走，連基本的防禦都沒有做。

奇怪的是，明明見到對方空門大開，多羅居然也沒有偷襲，只是站在原地沉默不語。

眼看對方的身影越來越遠，多羅終於忍不住出聲叫道：“唐姑娘！”

唐子昔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回頭。

只聽多羅接着叫道：“老夫大半修為已毀，維持這副身軀已是勉強，你大可以趁現在殺了老夫取走內丹，否則再過一會兒，老夫就能反過來殺你了。”他這話倒不是危言聳聽，不過何以會特意提醒就不得而知了。

唐子昔卻似乎並不感到意外，淡淡地道：“我知道。”

“你知道？”多羅顯然十分驚異，道，“你是如何得知？”接着便想到玄龜，黯然道，“是那隻玄龜告訴你的？”

唐子昔慢慢轉過身，道：“算是吧！”

風毫無徵兆地吹了起來，揚起了她滿頭白髮，配上身後天幕中還未完全散去的黑雲，沒來由地給人一種凄冷之感。

多羅看着她，眼中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痛楚之色，苦笑道：“那你為何不動手？老夫雖然尚未突破化神，但是內丹比化神境界的不會差。有了老夫的內丹，再配以補天丹，你就能再次恢復成九鳳之體，加上你手中的“歸墟劍譜”，完全可以一舉突破練氣巔峰直逼築基期……”

“然後呢？”唐子昔忽然出聲打斷道。

“然後？”多羅一愣，一時之間居然不知道如何回答，愣神半晌後方道，“然後自然是繼續修練，以你的資質，只要功法合適，到達傳說中的煉虛境界也並非不可能。”

“是嗎？”唐子昔忽然嘴角一動笑了，她笑得很開心，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猶自笑個不停。

這一幕看得多羅心裡發毛，道：“老夫說錯了？”

“沒有，你說的很對。”唐子昔止住笑道，“我也相信你的判斷，甚至我有信心，將來能達到不死不滅的境界。可是有什麼用？你告訴我，長生不死到底有什麼用？”

多羅被問住了，有些緊張地咽了口口水道：“長生不死是每一個修道之人都夢寐以求的境界。長生不死就能永世不滅，到時候天大地大任姑娘去。無論是觀滄海桑田，還是歷人間繁華，任由姑娘樂意。”

唐子昔目不轉睛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道：“如此，還請李公子多多珍惜才是。”說完再次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去。

多羅臉色驟變，身形一晃已經在原地消失不見，下一刻卻出現在了唐子昔的面前，伸手攔住她道：“你怎麼就是不聽話？我這麼費盡苦心，還不是為了你？”

唐子昔眼神極冷，道：“我從來沒要求你為我做過這些。既然你那麼喜歡長生，那就去好了。李漁，我不想親手殺了你，請你不要逼我！”手上長劍一緊，顯然是真的動了殺氣。

多羅神情一呆，舉着的手緩緩放下了。隨着身軀一陣扭動變換，一個青年的身形從多羅體內剝離而出，不是李漁是誰？而多羅則萎靡到地，再次化作了一隻大鳥的模樣。

李漁看着唐子昔苦笑道：“你從什麼時候知道的？”

唐子昔瞥了一眼他的手，上面青筋暴起，血紋遍布，哪裡還是一個正常人類該有的模樣。

她目光微抬，盯着李漁的雙眼，“你難道不知道，無論一個人的外貌身形如何改變，他的眼神是不會變的嗎？我只是不明白，你本來早就可以將多羅取而代之，為何非要等到現在？”還有一句話她沒說，若是李漁能早點阻止多羅，說不定蘇璟也就不必死了。

李漁聞言雙眸一黯，以他對唐子昔的了解，就算她不說，他也明白對方想說什麼，道：“你說得不錯，我確實早就有了取而代之的能力，但是面對多羅這樣老奸巨猾之輩，我並沒十足的信心。我不想死，更不想死的這麼不明不白。跟其他人一樣，我想活着，也想長生。我歷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時今日的實力，就這樣死了我不甘心。我希望你能理解我。”

“這是你的事，你不必跟我說，我也無權干涉！”唐子昔點點頭，朝旁邊斜跨半步，繞過李漁再次朝前走去。

“站住！”李漁忽然大喝一聲，再次攔在了她的前面。

唐子昔頓住身形，冷冷地道：“不知李大教主還有什麼吩咐？以你現在的實力，怕是留不住我。”

她這話倒不是吹牛，經過裂空的指點，再加上之前白澤給她重塑肉身後灌注的靈力，現在的唐子昔已非往昔可比。正如李漁之前所說，她離築基期並不遠，差的只是那臨門一腳罷了。而李漁雖然現在有築基期的實力，但是他之前受過傷，再加上奪舍多羅又耗損了大半，真打起來，誰勝誰負還真是不可預測。

李漁聞言身形一晃，顯然聽出了對方言語中的決絕之意，一臉痛楚地道：“我不知道會弄成這個樣子，我更不知道蘇兄弟會這樣做……小昔，你要相信我，我只是希望你開心。”

“那我是不是該感謝你？”唐子昔霍然抬頭，眼神冷漠而陌生。

李漁神情一呆，接下來的話再也說不下去，良久方無力地道：“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會弄成這個樣子。當時蘇兄只是吩咐我裡應外合，他沒告訴我他會這樣做。我明知道他對你那麼重要，怎麼可能眼睜睜看着他犯險……”

唐子昔就這樣靜靜地聽着，不說話也不動，只是臉上的譏諷之色越來越濃。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