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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山巒,霧氣氤氳,朝陽緩緩升起,濃霧亦隨着溫暖的陽光散去,露出了山體本來的顏色。

只有一座山崖的半山腰處,絕壁之上,依舊有一片濃如牛奶一般的霧氣帶,浮繞在半空中。探頭朝下看去,肉眼根本無法透過濃霧,看清崖下的情形。

山崖下,是一個遍布枯骨的山谷。有飛禽的、走獸的,甚至還有不少人骨。骨架旁邊散落的各式兵器,以及怪異的姿勢,證明他們在死前經過了一番慘烈的打鬥,那些斷裂的骨頭更是充分證實了這一點。

谷底的光線不太好,加上霧氣環繞、枯骨遍布,一個不小心,就會踩上一根,發出‘咔’一聲脆響,聲音經過這山谷的擴大,不提防之下,能嚇人一大跳。

唐子昔苦着臉,提起的右腳猶豫着不敢放下,想重新找個沒有枯骨的地方落腳,左右看了看,還是嘆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放下懸得有些酸的右腳,再次發出‘咔’一聲脆響。

那聲音聽得她又一陣齜牙咧嘴。

她也不想褻瀆這些白骨,畢竟唐大小姐還是堅信‘人有靈魂’之說。

不是說她對這些死者有多尊敬,完全是因為這丫頭膽小。別的不說,就是那些骨頭縫裡,隨便鑽出一兩隻什麼東西,對她默默瞅上一眼,就夠她受的了。

抬頭看了看天,依舊灰濛濛的。遠處倒是隱隱可見連綿起伏的山巒,可四周都是懸崖峭壁,根本沒有任何可供通行的小徑。讓人想避開這些東西,都沒有辦法。來時的路彎彎繞繞,她早就已經被帶路的雲義給繞蒙了。就算想走回頭路,也走不了。除了跟着他朝前走,沒有其他辦法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

想到這裡,她不由幽怨地看了一眼,埋頭走在前面的背影。

見對方只顧自己朝前走,絲毫沒注意到自己沒跟上,壯實的背影,已經快要被越來越濃稠的霧氣淹沒,唐子昔目光閃了閃,最終還是咬了咬牙,大聲問道:“咱們還要走多久?”

聲音隆隆地回蕩在山谷中,似乎四面八方都是她的聲音,宛如許多個自己在不停地追問‘還要走多久走多久走多久’……

唐子昔被自己這一聲嚇了一跳,驚慌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腳下沒注意,一大蓬骨頭被她踩碎了。

不過她也顧不得了,明眸里全是驚慌之色。因為,她感覺到背後似乎刮來了一陣風,颼颼地發涼。

“不想死最好閉嘴!”一直默不作聲,在前面帶路的雲義,終於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回頭,頓了頓,悶聲道,“大約還有半個時辰就出去了。不過,我要提醒你的是,最後這段路極為難走,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

唐子昔緊緊抿着嘴唇,剛乖巧地點了點頭,轉眼間又被雲義的話再次嚇着了。

這一路走來,她都不知道自己踩碎了多少骨頭,心中念了多少遍‘阿彌陀佛’。實在是難以想象,他口中的‘極為難走’,到底是怎麼個難走法。

見對方的身影在霧氣中一閃而逝,忍不住急道:“你等等我!”話音未落,已經帶着清脆的‘咔咔’聲,朝雲義消失的地方跑去。

等她跑到雲義之前站立的位置時,突然停住了,明白了為什麼雲義會說,最後這段路極為難走。

眼前是一條蜿蜒而過的深溝,在深溝的那邊,與這邊白骨皚皚的情況截然不同。全是齊腰深的長草,中間開滿了花朵,五顏六色,色彩斑斕,猶如一塊彩色的錦緞鋪向遠方。

唐子昔低頭看了看腳邊的深溝,裡面的水黑沉沉,幽暗無比,不知道有多深。

她有些猶豫地放下了抬起的右腳,踮起腳尖,伸長了脖子朝前方努力看了看,卻早已不見了雲義的身影。

不知道為什麼,走在那一堆堆白骨上,她還勉強能夠忍受,但是看着對面一片繁花似錦,卻突然有些心悸。

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靜,似乎天地間只剩下了自己一人。

求人,不如求己!

唐子昔將微微有些發抖的雙手,交叉疊放在胸前,不停地做着呼氣、吸氣的動作,用自己的方式,努力平復着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臟。

很顯然,唐大小姐的獨門方法還是很有效的,之前有些失控的心跳,總算慢慢平復了下來。

她抬袖抹了一把額頭的汗珠,踟躕半晌,還是將心一橫,一步跨過了深溝,站在了五彩錦緞的邊緣。

誰知,她還沒來得及喘口氣,草叢裡突然伸出一隻手,將她猛然一拉。

唐子昔整個人頓時被拉得撲倒在地,結結實實地砸進了草叢裡。

她嘴裡的驚呼,還沒來得及衝出口腔。那隻手又伸了過來,及時地將她的嘴死死地捂住,一個刻意壓低了的聲音,在她耳邊警告道:“不想死就忍着點!”這個聲音很熟悉,唐子昔鬆了一口氣,趕緊點了點頭,那隻手這才緩緩鬆開。

她扭頭一看,正是消失不見的雲義。此刻,他正半蹲在草叢中,透過長草間的縫隙看着外面的情形。

剛剛摔進草叢這一下,雖然看着挺重,其實並沒有摔疼,因為身下全是厚厚的長草。所以她馬上爬了起來,學着雲義的樣子探頭看去,卻什麼也沒看見。

等了半晌,見雲義如木雕一般,一動不動地保持着那個姿勢。

唐子昔忍不住伸出手,小心地扯了扯他的衣角。雲義偏頭看來,目光帶着詢問之意。

唐子昔指了指他,又指了指外面,眼珠骨碌碌一轉,那意思表達得很明顯。

雲義皺了皺眉,不過他也清楚,不給這位不安分的主一個答案,怕是不會輕易消停。只好不耐煩地拉過她的手,以指代筆,在她手心寫了兩個字‘野狼’。

嘶——

唐大小姐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沒想到會是這種東西。

簡直越想越害怕,她甚至能夠想象,那張着血盆大口,露出白森森牙齒的野狼,朝她猛撲過來的場景……

雲義聽到身側的動靜,狐疑地回頭看了一眼。

之前還一臉欣喜、躍躍欲試的唐大小姐,此刻臉色發青,兩隻眼睛瞪得尤其大,兩排如珍珠般的貝齒,更是不停地碰撞着,發出清脆的‘咯咯’聲。

這是怎麼了?

雲義被這位大小姐弄得一頭霧水。不過此刻,他可顧不上研究這位的心思,因為他已經聽到了一聲細微的哨聲,臉上喜色一現,毫不猶豫地撥開長草,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飛竄而去。

一口氣竄出了數丈遠的雲義,感覺動靜有些不對。回頭看了看,果然沒見到那位大小姐跟上,眼中瞬間浮現出一絲怒色。隨即不知想到了什麼,嘆了一口氣,又原路返回,還是準備去找那位大小姐。

誰知,剛往回走幾步,一臉惶急的唐子昔,就出現在了他的視線里,見到他,臉上努力擠出一絲討好般的笑容。

不過,那一絲笑容簡直比哭還難看。

雲義倒是難得地被她弄得怔了怔。

這時,又一聲哨聲響起,這次的哨聲急促了許多。

雲義來不及多想,一把抓住唐子昔的手腕,拖着她飛快地朝哨聲傳來的方向跑去。

唐子昔被他拖得踉蹌而行,兩旁的長草不斷地劃在她的臉上、手上、胳膊上,一道道血痕在白皙的皮膚上格外醒目,傷口被汗水一浸,火辣辣地疼。

不過,從小錦衣玉食的唐大小姐,愣是沒吭一聲,任由雲義將她拖着飛奔。

哨聲不斷地傳來,雲義的腳步也越來越快。

不知道跑了多久,雲義終於停下了腳步,接着從脖子里掏出了一管黑色的哨子,迅速放在嘴裡吹了起來,嘹亮的哨聲遠遠地傳了出去。

只聽見馬蹄聲響,已經有數騎朝這邊飛馳而來。

雲義則不時地吹響哨子,為那些人指引着方向。

唐子昔弓着腰,捂着有些脹痛的心臟,嘴裡呼呼喘着粗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不過,她能看出來的是,此刻已經快要脫離那片花海,不遠處就是鋪滿了黑色沙礫的戈壁灘。

那片霧氣彷彿有靈性一般,只籠罩在這片花海上空,對黑色戈壁的區域,卻是秋毫不犯,沒有一絲霧氣跑過界。

不斷傳來的哨聲,提示着那群人已經離得很近了。

雲義卻沒有急着從花海邊緣鑽出去,也沒有再吹響黑哨,反而拉着唐子昔再次蹲下了身,藏在長草中,透過縫隙朝外看去。

很快,五個騎着馬、拿着武器的漢子,便跑到了附近,個個黑衣蒙面,只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面。

雲義見到這幾人,雙眼驟然一眯,不動聲色地將唐子昔的腦袋往下按了按,自己也緩緩伏低了身形。

“聲音明明就是從這附近傳來的!”

幾人騎着馬來回跑了幾趟,其中一個提着熟銅棍的漢子忍不住嘀咕道。

“會不會被那兔崽子發現了?”另一人縱馬上前,看了一眼這片花海。

“老四,你過去看看!”一個身材魁梧的黑衣人,放下了手中拿着的黑哨子,指了指前方霧氣瀰漫的花海。

叫老四的黑衣人聞言,不僅沒有朝前,反而控制着馬後退了幾步,心有餘悸地看了一眼平靜的花海,有些緊張地道:“大哥,說不定那小子已經跑出去了。咱們再四處找找!”

“四哥你蒙誰呢?剛剛咱們不就是從黑死地過來的嗎?哪裡有人?”一個腰懸長劍的漢子忍不住揶揄道,“你不會是害怕了吧。”

幾人忍不住輕笑起來,老四老羞成怒,正要出聲辯解,老大已經沉聲道:“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說笑。趕緊把那兔崽子找出來,要是不小心惹出了那東西,咱們會有什麼下場,還需要我說嗎?老四,那裡面只有你進去過,有經驗。而且咱們當中,就數你輕功最好,就算遇上了,想要脫身不是難事,何況外面還有兄弟們接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