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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雲遮月,星光暗淡。

花九心神恍惚的走在竹林中,不知道她要走去哪裡,好像忽然之間,自己沒有了容身之處,有種被拋棄的感覺。

寒風蕭瑟,花九不由抱緊雙臂,站在竹林中抬頭,任憑飄落的竹葉刮過她的臉,她只想把鼻尖的酸澀和眼眶的濕熱全都壓下去。

好難過,心裡悶悶的好疼。

花九一屁股坐在地上,摸出一袋子麻辣小魚乾慢慢咬起來,咬着咬着眼淚就掉下來,然後嘴裡塞着魚乾‘哇’的哭了。

“為什麼?為什麼這塊魚乾這麼辣——”

花九哭了兩聲,把嘴裡嚼了一半的魚乾咽下去,又拿出一塊來吃,吃兩口哭一聲,哭一聲之後又吃兩口。

“嗚嗚嗚嗚~吧唧吧唧~嗚嗚嗚嗚嗝~”

身後傳來腳踩在樹葉上的聲音,花九趕忙用袖子抹掉眼淚,一轉身就看到墨殊寒站在她身後不遠處,定定的望着她。

“你在難過?”

花九倔脾氣上來,喊道:“我才不難過,你脾氣臭死了,還總是給人布置一大堆做都做不完的課業,把人當牲口用,但凡有一點做得不好你就甩袖子哼鼻子,跟着你遲早被你折磨死,我現在高興還來不及呢!”

“既然高興,哭什麼?”

“我、我,”花九語結,耳朵向後一背,又喊道:“魚乾太辣,辣哭的,不行喵?你又不是我師父,你管我為什麼哭!”

話未說完,花九的眼淚又不爭氣的流下來,她怎麼抹都抹不幹凈。

墨殊寒眉頭微蹙,走到花九面前,寬厚的手掌揉搓在她腦袋上。

“為何不聽我把話說完再走?”

感受到墨殊寒掌心的熱度,花九的堅強一下子全部崩塌,眼淚洶湧。

“那你也沒攔着我走啊?分明是你不要我了,我還厚臉皮的留着幹嘛?為什麼,是我做得還不夠好嗎?我以後再也不偷懶了,我會努力學的,別把我一個丟下好不好?”

墨殊寒眼中划過一抹無奈,蹲下來平視花九的目光,柔聲道:“不是你不夠好,是我不夠好,我還不夠資格做你的師父。”

花九眼淚懸在眼眶上,問:“為什麼?”

“跟我來,我有很多事情想跟你說,這裡不合適。”

墨殊寒領着花九來到葯田的池塘旁,池塘里白蓮靜靜綻放,又肥又大的鐵背魚遊走在其中,身上鱗片被月光折射出斑斕光華,看得花九隻吞口水。

墨殊寒把食盒放在花九懷裡,“吃吧,手藝沒有錦歌那麼好,但應該可以入口。”

“我又不是小孩子,別以為給我吃的就能打發了,我都三百一十二歲半了!”

嘴上這麼說,花九手上卻不停,掀開食盒蓋子用筷子加一口魚放嘴裡咀嚼,撇嘴道:“蒸老了,醬汁也太咸,真差勁!”

說完,又夾了一大口,吧唧吧唧吃得香。

墨殊寒笑了,花九愣了愣,今晚是他見墨殊寒笑得最多的一次,就好像她現在把魚甩他臉上,他都能笑出來一樣。

難不成,他真被大師姐奪舍了?

“我曾經的摯友,也跟你一樣,一邊嫌棄我的手藝,一邊將我做的魚吃個乾淨。”墨殊寒望着遠方道。

“曾經?”花九敏銳的抓住了重點。

墨殊寒眼神暗淡下來,回憶道:“君子世無雙,陌上人如玉,他叫溫玉,是一個赤冠鶴妖,比我入門晚,卻總要仗着年紀比我長,叫我喚他師兄。後來我跟他,還有小師弟雲溪一同被杏林海前任宗主收下,不過入宗主門下時,他還真成了我和雲溪的大師兄。”

“雲溪,是現在杏林海的宗主嗎?”花九問,這個名字她以前就聽過。

墨殊寒點頭,繼續道:“溫玉在醫道的天賦比我和雲溪高太多,我和雲溪每日苦讀苦練,他卻總是來搗亂,不是拉着我們去摸魚,就是帶我們去作弄剛入門的師弟師妹。我幾乎從未見他修鍊學習過,他卻能每一次在師父考校的時候拿到第一,連師父都奈何不了他。他跟你的性子,倒是有幾分相似。”

聞言,花九立刻狡辯道:“我才沒有偷懶去摸魚,我很勤奮的!”

“哦,是嗎?那我可要數數池塘里的鐵背魚有沒有少了。”墨殊寒難得打趣道。

花九心虛的縮脖子,趕忙道:“夫子你還是趕緊繼續說吧,我想知道後面的事情。”

墨殊寒失笑搖頭,繼續道:“雲溪有個妹妹叫雲柳,比我們三個晚入門五年,但是入門第二年就被師父收為關門弟子,成了我們的小師妹。小師妹最喜歡跟在溫玉身後,無論溫玉幹什麼,她都能露出無比崇拜的目光,整天溫玉哥哥長,溫玉哥哥短的。雖然溫玉整日作弄她,欺負她,還總嫌她煩,但每一次溫玉弄哭了她,都會穿上五顏六色的花衣服在小師妹面前跳舞怪叫,去哄她開心。”

花九看到墨殊寒臉上的笑,可以想象,那一定是墨殊寒最快樂的時光。

“後來呢?”

墨殊寒微笑,“後來溫玉娶了雲柳,結成道侶大典那天,溫玉還一臉嫌棄的說什麼,這丫頭整天傻乎乎的,他要不管着點,遲早給人騙走了,但是那天他分明比誰都開心,原本,這該是一個美好的故事,可是……”

墨殊寒眉心蹙起,深吸了口氣才繼續道:“雲柳確實如溫玉所說,太傻了,我等學醫之人,對於人和妖結成道侶之後會遇到的問題再清楚不過,可是雲柳不管不顧,一定要留下他們無意中有的孩子。”

花九聽到這裡心中一緊,人和妖是不同的種族,在一起有孩子的幾率極低,就算有了,能生下的幾率更低,母體在懷着孩子的時候,很有可能壓不住妖族天生的血脈妖力,從而造成一屍兩命的事情。

如果懷着孩子的是妖,那還有些許機會,可偏偏雲柳是個人,妖力跟她修行的靈氣完全不同,她無法壓制,但是孩子卻能吸收她的本源靈力助長妖力。

每一個半人妖,都是經歷千難萬險才活下來的,整個凌天界,這種不同種族相合的血脈,數量比靈族還要少。

“溫玉那玩世不恭的性子,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改變的,他不忍雲柳傷心,白日里陪着雲柳一起憧憬未來一家三口的日子,夜裡一直待在杏林海的藏書閣里,翻閱各種典籍,尋找可以幫雲柳壓制妖力的方法,但是他最終翻遍了杏林海所有典籍,找到的唯一可能性,卻是來自**宮一種秘傳醫法。”

墨殊寒苦笑起來,笑容中帶着說不盡的嘲諷,“入門之時,師父信誓旦旦的說著,醫者仁心,絕不見死不救。可他自己最寵愛的小弟子因為妖力的折磨日漸憔悴,生命危在旦夕,他卻不肯去帶她去**宮求醫,害的溫玉最終選擇叛出杏林海。可是溫玉太天真的,醫修之間的門牆豈是那麼容易打破。”

“**宮知道他和雲柳是師父的弟子,連山門都不讓他們進。溫玉日日在**宮山門前乞求,說什麼醫修仁心,其實醫修才是這世上最冷心冷情的人。最終,雲柳在溫玉懷中咽氣,那群**宮的人就那麼眼睜睜的看着溫玉抱着雲柳在他們山門前哭得撕心裂肺而置之不理,一點也想不起來他們曾經發下的醫者誓言,只會擔心溫玉趁機學去了他們**宮的醫法。”

花九心情沉重,把食盒放到一邊問道:“如果當時溫玉只是一個普通的妖,而非杏林海的棄徒,**宮的人會醫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