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沒有一絲熱力,冰冷的寒風飄飄。
森寒的刀光飄飄,他眸子里的寒意更寒,令人心寒,膽寒。
元兇盯着無生,盯着無生的軀體。
石像般的軀體一動不動,彷彿真的變成了石像,一尊不會動的石像。
可是石像已在流血,一滴一滴的滾動着,卻不知道滾動着的是痛苦與悲傷?還是飄動着刺激與歡快。
元兇的刀只要往下一沉,無生的軀體無疑會變成兩瓣。
“不僅僅把我當成是你的玩具,你還將春宵當成是玩具,是不是?”
無生不語。
“你將他放走了,就是要他好好活着,然後好好養足精神,然後跟你決鬥?”
無生不語。
“你是瘋子?為什麼要這樣玩我們?”
無生不語。
“瘋子會遭到報應的,你也不例外。”
無生不語。
楊晴凝視着他們,肚子里的心已抽動。
無生手中的槍沒有動,只要動一下,元兇必然死於頃刻之間。
可是他沒有動,更沒有動的意思。
“你不怕報應嗎?”
無生眸子里的歡愉、喜悅之色更濃。“我的報應就是掌中刀嗎?”
他一腳將元兇踢飛,重重的摔在不遠處。
元兇咬牙,掙扎着站起,冷眼飄飄。
“你的報應不是掌中刀,是刀劍合并。”
說到刀劍合并,常歌忽然不見了,化作一道劍光飄飄。
劍是軟的,他的軀體更軟,飄動不止,搖曳蕩蕩。
屋子裡驟然間寒光閃動,寒光也飄飄,飄向無生。
寒光不但將無生的退路封死,彷彿也將他的活路封死,無生彷彿只有死路。
寒光留給他的只有死路,沒有別的。
十七八把刀已飄遠,飄得遠遠的,遠遠的瞧着他們。
這一招已多年未用,他們之中也許還有人清晰的記得正是那一招將華山三子殺死。
名門正派的功夫到了他們刀劍合并下,簡直什麼也不是了,狗屁也不是。
華山三子死在他們刀劍合并下,彷彿是死在諸鬼的撕咬下。
劍光飄飄,劍氣蕭蕭,劍意陰陰,無論誰都看得出這把劍已到了化境,已到了劍的巔峰之處,至柔至快,已無法再突破,也不必突破。
刀呢?
元兇咬牙,他的軀體已與刀光融為一體。
刀光閃閃,刀氣森森,刀意縱縱,他的刀光並沒有那麼柔,卻更剛;沒有那麼快,卻更猛。
刀劍各有優劣,各有互補,誰也離不開誰,誰都需要誰。
刀劍合一,剛柔並濟,快而無猛則無力,猛中少快則少勝。
無生輕煙般飄起,披風驟然間旋轉,越轉越快。
“叮叮叮”響聲不停,地上寒光凋零不止。
他眸子里的歡愉、喜悅漸漸已飄飄,他的心呢?
沒有人理解他的心會怎麼樣?
是歡喜?是痛苦?是驚慌?是恐懼?
“一劍一刀,一陰一陽,一柔一剛,一快一猛,......,好一招刀劍合并,好一手陰陽合一,......。”
聽着他的話,楊晴已輕輕喘息,已放心了,因為他已看穿了這裡面的妙處厲害之處,一定會沒事的,一定會離開,或者是躲開。
可是她的心驟然間已放不下了,驟然間劇烈跳動着。
無生赫然已輕煙般飄起,飄了過去,並沒有離開,也沒有躲開。
可是就在這時,刀光頓無,劍光頓消,刀劍頓停,殺氣頓衰,殺機頓死。
是什麼力量能令他們同時變得如此變化?
無生輕煙般飄落,輕輕嘆息。
披風軟軟垂下,一動不動,彷彿已沒有了一絲活力,一絲刺激。
他們兩人同時望向外面,外面冷風飄飄。
走來一個人,一個棺木。
他走進這裡,彷彿是死人走進墓穴,走進自己的墓穴。
冰冷、僵硬的人,陳舊、古樸的棺木。
這人的毛病比無生還要嚴重,渾身上下只穿着一個褲頭,連一雙布鞋都沒有穿。
他盯着無生看了看,又盯着其他人看了看,彷彿很恐懼。
他彷彿在恐懼着一個看不見的妖怪,吃人的妖怪。
棺木緩緩的放下,放得很穩,也很輕。
楊晴看了他一眼,喘息聲更加劇烈。
這人赫然是貼身金剛。
金剛站着,臉色很不好看,無論誰都看得出他內心是無比懼怕的。
這足以令人無比吃驚,更令人吃驚的,就是兩位堂主看了他的樣子,也變成是這樣。
變得說不出的懼怕、驚慌。
這裡面是什麼東西?為什麼會令他們如此吃驚?
楊晴想不通,其他人也想不通。
金剛輕輕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吹了吹,似乎想告訴什麼事。
兩位堂主點了點頭,擺了擺手,十七八把刀輕輕的竟已離去。
寬寬大大的大堂,安安靜靜的,彷彿真的是墓穴,埋葬死人的墓穴。
棺木里絕不是死人,能夠令當今江湖中三位了不起的人懼怕,就絕不會是死人。
他們絕不怕死人,絕對怕能把自己變成死人的人。
金剛招了招手,兩位堂主就過去,彷彿很聽話,很乖巧。
聽話、乖巧的已不像是名震江湖之堂主。
他們過去,金剛咬牙,揮出一拳,打在常歌肚子上,他打得彷彿很輕。
可是常歌也咬牙,他不能不咬牙,因為嘴裡的鮮血已飛濺而出,金剛忽然將鮮血用手捧住,一滴都沒有滾落地上,彷彿生怕滴落地上,就會發出聲音。
任何聲音,彷彿都會給他們帶來滅頂之災,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金剛用雙手扼住常歌的脖子,元兇咬牙揮刀,沒有刀光,卻比有刀光查不了多少。
常歌手伸出,手裡忽然多出一柄軟劍,劍光輕輕飄動,已纏住金剛的脖子,死死的纏住。
就在這時,常歌的脖子忽然插着一根羽毛,雪白的羽毛驟然間已變成血紅。
常歌軟軟倒下,比他手中的劍還要軟。
一個人手握羽扇慢慢的走了進來,走向他們,當然走的也很慢,也很輕。
他的腳掌彷彿是貓掌,說不出的輕軟,彷彿生怕把地面踩壞了。
楊晴已看不懂了,漸漸已不明白了。
為什麼這棺木一進來,一條條如虎般的大漢怎麼變得跟貓一樣?
這棺木里放的是什麼?
怎麼會有如此威嚴?如此威懾之力?
元兇咬牙,一步步後退,慢慢的後退着。
無生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走向棺木,他走向棺木的時候,兩大貼身彷彿要哭了,隨時都會哭出來。
元兇已索性倒在地上,彷彿已被嚇得不動了。
無生一腳踢向棺木,棺木四分五裂,現出一個人來。
一個女人。
嬌弱的站着,兩縷髮絲僅用絲帶捆着,隨意的垂放在胸前。
潔白的衣衫飄飄。
軀體的各個角落都流露着一種極為誘惑、極為銷魂的成熟,一種能令江湖中漂泊地無根浪子生出憐惜、情愛的成熟。
這種令人陶醉、迷戀而又銷魂的成熟。
江湖中這樣的人並不多,也許只有一個。
也許只有天涯浪子,柳銷魂,幸好江湖中也只有她一個。
這人赫然是柳銷魂?
這個是真的柳銷魂?還是假的?
楊晴凝視着柳銷魂,凝視着她每一個角落,她軀體每一個角落足以令大多數正常男人呼吸急促、心速加快,足以令他們睡不着覺,吃不下飯。
可是楊晴卻覺得有些奇異,她內心除了有一抹羨慕之外,還飄着一縷極為威嚴之意,一種高高在上的威嚴。
令人無法仰視的威嚴與尊嚴。
這就是真的柳銷魂?
楊晴輕輕嘆息,就在她嘆息的時候,已看見她嬌弱的抬了抬手,長袖飄飄,驟然間將她纏住。
柳銷魂沒有看她一眼,手輕輕一拉,楊晴已飄了下來。
楊晴並沒有飄落到地上,而是飄到無生的懷裡。
無生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不語。
石像般已滑向柳銷魂,停於七尺處。
無生不語。
柳銷魂也不語。
他們彷彿也沒有什麼話可說,沒有什麼可溝通的。
柳銷魂的手輕輕垂下,長袖驟然間消失,像鬼似的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回過頭凝視着軍師,只是靜靜的凝視着,靜靜的低誦着什麼,並沒有別的動作。
可是軍師忽然倒下,倒下就不會再站起,永遠都不會站起。
他竟已死了。
道道陽光飄進來,驟然間變得說不出的不祥。
外面枝頭的烏鴉驚叫了兩聲,忽然飄走,一刻也不願停留。
她依然嬌弱的站着,嬌弱的接近無力、虛脫,可是卻偏偏帶着一種令人敬畏、逼人的殺氣。
殺氣猶在,殺意就不會消失,死亡之咒還會出現。
下一個是誰?是貼身金剛?是元兇?
他們沒有說話,頭垂得更低,靜靜的等待着,卻不知道等到的是什麼?
是死亡?是離別?還是好好的活着?
無生槍頭般盯着、戳着柳銷魂,彷彿要活活將她戳死在大地上。
“天涯浪子,柳銷魂?”
柳銷魂點頭。
“你是離別咒的主人?”
柳銷魂點頭。
“他們都是你的人?”
柳銷魂搖頭。
“他們不是我的人,他們是死人。”
她說到死人的時候,就面對他們低誦咒語。
咒語飄飄,他們的命已消失。
無生已嘆息,“這就是離別咒?”
柳銷魂點頭。
無生不語。
柳銷魂也不語。
寬寬大大的十二連環塢忠義堂漸漸已變了,變成了離別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