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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仁厚決定和馬丁一起護送這批貨到海螺城去,在那裡可以賣上高價。

青龍山的森林小道不僅漫長崎嶇,人畜難行,馬幫往往要走幾個月甚至更長時間,而且充滿各種難以想象的危險。

青龍山地勢複雜山高林密,素以匪患深重著稱,土匪強盜多如牛毛,專干殺人越貨勾當,商人弄不好不僅丟了錢財,還要搭上性命,所以人們常常要花大價錢請人護商。

青龍鎮上的人從來沒人去過海螺城,曾經有商人少則十幾個幾十個保鏢,多則上百個槍手,扛着*或者快槍,隨同馬幫一道輾轉於兇險莫測的山道上和熱帶叢林中,土匪來了則打,實在打不贏則跑,或留下買路錢,或魂斷深山密林,總之生生死死沒有定規。幾百年來,青龍山一直上演着這幕生死大劇,劇中沒有不敗的贏家,也沒有永遠的輸家,人人都是弱肉強食的森林法則的犧牲品。

梅仁厚帶上了懷勇的團防營。為了確保護商萬無一失,他挑選六十名有戰鬥經驗的團丁組成青龍鎮第一支由正規軍組成的護商隊。如此強大火力配置,比省城裡的官軍火力還強大。

一個漆黑的夏天夜晚,空氣中浮動着細小蚊蟲撲面的喧囂騷動和腐葉青苔的苦澀氣息,一支龐大馬隊悄無聲息地開出小王莊。

沒有燈光晃動,沒有人聲喧嘩,林間小道像鋪了一層厚實而鬆軟的地毯,牲口蹄子踏上去幾乎沒有聲音,只有那些沉甸甸的腳步偶爾踩斷樹枝發出的脆響。

郭懷勇親自走在隊伍前面,他目光沉着,無所畏懼,那是一種職業軍人才會具有的自信和堅定表情。在他身後,百餘匹馱馬背上馱着沉重的鴉片,士兵像黑色的影子保持沉默,腳夫粗野叱罵不聽話的牲口。

這條長蛇般的馬幫隊伍蜿蜒而行,很快被夜幕遮蓋,隱沒在兇險莫測的大森林深處不見了。

許多天過去了,商隊竟然平安無事,沒有發生預料中的大戰。有零星股匪襲擾,打上幾槍,眼見對方人多勢眾,就不敢輕舉妄動。只是一天夜裡遭老虎襲擊,咬死一匹馬,哨兵也被抓傷,讓郭懷勇懊惱不已。

為防備類似不測發生,他下令盡量趕到有人煙的村寨借宿,如無人家,則選擇河谷平地宿營。在營地燃起大堆篝火驅趕野獸,腳夫把馱子卸下來堆放在中間,騾馬圈起來吃草料,人圍在貨物四周睡覺。士兵加放遊動哨,睡覺的人子彈上膛,枕戈待旦。

這天他們宿營的地方叫扁擔山山,是兩架大山對峙的一條深溝,有座火龍族山寨,只有十幾戶人家,一條溪水從寨子下面淅淅淙淙地流過。

郭懷勇看地形險惡,本想繼續趕路,但是腳夫個個走得人困馬乏,一心指望趕快住下來生火吃飯,再說有那麼多武裝保衛,一路上平安無事,所以誰也不願意趕夜路。

腳夫都是些自由散漫的人,一輩子浪跡天涯,不受人管束,所以顧自把馱子卸下來,放了牲口吃草料,燃起火堆來燒茶煮飯,腳夫頭兒躺在皮褥上舒服地吸大煙,一副放任自流逍遙快活的樣子。

這就是老百姓,你長官管得了軍隊,管得了老百姓么?弄得長官想發火都沒有對象。

然而到了下半夜,果然出了大事,一股黑壓壓的土匪來襲,有三百多人。

這股土匪佔山為王,仗着人多勢眾熟悉地形,常常敢對大隊馬幫下手。他們個個都跟猴子一樣靈活,攀懸崖過絕壁,抓樹藤盪鞦韆,翻山越嶺如履平地。打不贏就鑽山林,得了手就大砍大殺,騾馬貨物洗劫一空,來無蹤去無影。狡猾的土匪居然沒有驚動山口的哨兵,他們順着又深又陡的山澗摸進寨子,然後開始放火放槍,嗷嗷大叫,揮動雪亮的長刀逢人便砍,當場殺死幾個驚慌失措的腳夫。

通常情況,馬幫勢單力薄,稍作抵抗,或者放棄抵抗,棄貨逃命,那麼土匪得手也不追趕,只將貨物掠走。如果遇上貨主不知好歹,硬要堅決抵抗,土匪就要大開殺戒,所有俘虜都將無一倖免。這就是青龍山的遊戲規則,雖然沒有文字規定,但是約定俗成,幾百年來馬幫土匪共同遵守,自然就成了這個地區沒有條文的至高無上的法律。

問題是,今天這支護衛不同於從前任何一支保鏢隊伍,他們遇上強敵偷襲並不慌張,也決不肯棄貨而逃,他們當然也就不可能遵守從前的遊戲規則。

郭懷勇本來只在火堆旁打個盹,槍一響他就立即清醒過來。他的靈敏和反應是一種條件反射,他一個翻滾動作就趴在石頭後面,並且射出一串子彈。其實多日來風平浪靜的行程使他心中一直不安,馬幫在明處,土匪在暗中,誰知道土匪什麼時候偷襲?現在土匪露頭,他竟感到如釋重負,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雜種,果然找死來了!”

他看見馬幫首領趴在地下臉色發白,嘴唇直打哆嗦,黑黢黢的山林里,子彈在空氣中尖銳地划來划去,土匪吼叫聲格外刺耳。

敵情很快就查明,土匪主要有兩股,分別從正面和兩翼壓來,看得出他們意圖是迫使馬幫放棄貨物逃命。

土匪聽上去只有*,他們在黑暗中起勁地打着唿哨,一味地大吼大叫虛張聲勢,企圖把對方嚇跑了事。

土匪畢竟不是軍隊,他們好像一群野狗,只會仗勢起鬨,不像真正的狼群,在咬斷獵物喉嚨之前決不聲張。

一枝單調的快槍突然響起來,槍聲凄厲而高亢,好像樂隊指揮手中那根細細的指揮棍一揚,立即引來許多歌手加入合唱隊伍。

它們好像一群被歌聲驚醒的鴿子,不情願地咕嚕咕嚕地叫着,拍着翅膀在夜空中響亮地飛翔。它們才是這場戰爭歌劇中的領銜主演,激情飛揚,聲音高亢,如同世界上最偉大的男高音歌唱家。機槍激越而嘹亮地歌唱,把死亡和血腥的信息向四面八方的夜空傳播。這才是真正的戰爭之歌,槍口噴吐火舌,眼睛捕捉目標,飛速旋轉的鋼鐵彈丸好像死神揮動的鞭子,剎那間就把那些暴露身體的土匪抽倒在地上。

土匪立刻被打懵了。

在他們有限的經驗中,或者說自從他們在這個世界闖蕩以來,生活頭一次變得不真實,這天夜裡的事情突然變了味道,好像誰同他們開了一個玩笑。因為這種場面不大像他們通常所說的“做活兒”,倒像進了屠宰場,被屠宰的卻是他們自己。

他們鬧不清楚究竟問題出在哪裡,因為在青龍山,打仗的遊戲規則歷來是人多為王,槍多為強。許多天來他們一直派人悄悄跟蹤這支馬幫,數得清清楚楚帶槍的只有六十個人,而他們卻有整整三百人!

按說那些人打一打,放幾槍就該棄貨逃命,小狗怎麼能與老虎爭食呢?但是馬幫非但沒有嚇跑,還把老虎打個腳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