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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舒素來在容蘭郡主跟前敢言慣了,心底憋着的話兒果真立刻出口:

“郡主,萃班三排書案首座,原本今寧公主尚未轉至薈班,朱柯公主中,今寧公主左,郡主右,數日前今寧公主轉出萃班,郡主就該坐書案左排首座,哪裡輪得到今日剛進內學堂的夜大小姐居左!”

容蘭郡主抿唇一笑,笑得溫婉,頗為小題大作地慎怪吉舒一眼:

“就這小事兒,也值得你記掛着。”

左尊右卑,在吉舒看來這是大事兒,有心再說,話在尖轉了又轉,卻終給轉回肚子里。

魯靖王府大車在前,夜家大車在後,車廂寬敞,足以容下六人,此刻坐了夜十一主僕與楊芸釵主僕四人,倒也不覺得擁擠,阿蒼芝晚靠近於車門,夜十一端坐車廂後面正座,楊芸釵居於左側座。

想起今日內學堂私下的議論,楊芸釵心裡藏着話兒,面上掩着沒露出來,這點夜十一瞧得滿意,提點道:

“今寧表姐在數日前便自萃班轉至薈班,其中緣故同我有關。”

今寧朱柯兩位公主雖都是大姐姐的表姐,可大姐姐私底下自來只喊今寧公主為今寧表姐,朱柯公主仍為朱柯公主,只在朱柯公主跟前方會喊一聲朱柯表姐,正如幾位皇子都是大姐姐的表哥,然能讓大姐姐不管明面私下都不改四表哥這稱呼的,也僅有四皇子一人,其中親疏不言而喻,自知此點後,她兩年前初見四皇子時的那份悸動,早被她散得一乾二淨,誠然她的身份,連被抬進將來的四皇子府都不夠格,更遑論其他。

思緒轉過,楊芸釵回到跟前話中來,推道:

“朱柯公主與謝八都在萃班,是不是貴妃娘娘覺得大姐姐不會選擇萃班而讀,故先讓今寧公主轉去薈班,自此與大姐姐同在內學堂讀書,彼此好有個照應?出宮前今寧公主找大姐姐說話兒,大約說的便是此事兒。”

那會兒她未跟着,同阿蒼芝晚與今寧公主的貼身宮人尋晴站得遠些,絲毫聽不到今寧公主與大姐姐說的話兒。

“今寧表姐還是希望我能轉到薈班去,也是姑母的意思,怕我在萃班,會同朱柯公主謝八再起矛盾。”夜十一挑眉一笑,“哪裡會,我怎麼會,不會的。”

只要謝八不來招惹她,朱柯公主是公主,她怎麼都會讓一讓,不過忍讓的線,她便不會再同她姨甥倆起衝突,她姨甥倆也有自知之明,純看她剛進萃班時,謝八那透着不安的臉,與朱柯公主那頻頻安撫謝八的眼色,她便覺得在她守孝期間,此姨甥倆絕對是被謝皇后英南候好好地教育了一番,誠然方有此結果。

夜十一連着三個否定,楊芸釵聽出只要便不會的因果,覺得甚是,這一日在內學堂緊緊繃著的弦不覺鬆了松,也跟着笑出來:

“那倒是,有了前車之鑒,除非有更高明的招,否則再來招惹大姐姐,那謝八也真是蠢到底了。”

至於朱柯公主么,她覺得朱柯公主頗護着謝八這小姨,謝八不作妖,與大姐姐相安無事,大姐姐又曾當過朱柯公主的伴讀,先時也沒聽過有何不愉快之事,朱柯公主犯不着同大姐姐過不去,便真過不去,勝負也還未定。

又想起大魏唯二的兩位公主先前竟都在萃班讀書,楊芸釵又問了問,夜十一答道:

“倒也不是英女傅的才學不如董女傅,相反地,英女傅的才學略勝董女傅一籌,兩人的師父徐女傅一生,最得意有此兩名弟子,說起來,英女傅董女傅還是師姐妹。今寧表姐今十一,三年前進內學堂,姑母覺得哪一班都好,便由着今寧表姐選,那時今寧表姐同姑母想的一樣,便隨意選了當時座率相較而言少些的萃班,朱柯去歲進的內學堂,選的也是萃班,意在同今寧表姐一處,姐妹倆再同蒙學時一般彼此不離。”

“姐妹情深?”楊芸釵反應不慢,“是皇后娘娘授的意?”

夜十一反問:“不然呢?”

不然以朱柯公主那連個謝八都能擺布左右的脾性,素來謝皇后與她姑母也不是同一路,倘非謝皇后授意,借朱柯公主親近今寧表姐表現個姐妹情深,以此代謝家向夜家拋出橄欖枝,以期夜謝兩家修合,朱柯公主哪兒會同她今寧表姐同一班,只怕此次今寧表姐轉至薈班,最高興莫過於朱柯公主了。

謝家同夜家示過好,莫家也同夜家示過好,皆意在聯盟,寧家雖是不曾像謝莫兩家一樣向夜家拋過橄欖枝,但無論宮裡宮外,寧貴妃寧尚書從來都是與夜家井水不犯河水。

謝家早先於謝世子調任浙江巡撫一事上,尋過夜家幫着儘快了結前浙江巡撫貪墨案,夜家在她的推波助瀾下,最終順手幫了謝世子一把,這點被謝家記下,再有朱柯公主主動親近今寧公主,倘說早先是試探,那麼此後便是想進一步聯盟了。

楊芸釵被夜十一反問得微怔:“真是如此,那今寧公主數日前轉至薈班……”

則說明夜家已然表明了態度,夜謝兩家可以於政事上彼此互助些許,但真要聯盟,卻還沒到那一步,說到底,東宮之位只有一個,兩家卻有兩位皇子,何況還有莫寧兩家,同樣有着皇子外孫,跟在夜十一身邊日子起多,她對政治敏感度越高,理順了道:

“不管哪兩家先聯手,目的皆欲先削弱另兩家實力,成兩家鼎立之勢,再較高低,一旦夜謝兩家聯手,難保莫寧兩家不會聯手,兩兩對陣,夜莫兩家自祖輩便世代交好,臉皮必然得撕破,實非夜莫兩家所想看到的。”

“我母親尚在時,同莫世子妃便十分交好,便是我母親現今不在了,這份情誼亦不少減少,夜莫兩家再怎麼樣,目前都不會撕破臉皮。”夜十一話峰一轉,眸色微暗,聲調微涼:“但也僅僅是現下之狀。”

而難保日後。

這便是皇權之爭最殘酷最現實的一面,父子反目同胞相殘都不鮮見,何況不過是豪門之間的世代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