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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夫聞言不敢有違,阿蒼更不敢有違,楊芸釵也是視夜十一的話猶如聖旨,當下示意芝晚幫忙。

車夫進不得車廂,只在車駕接應,等着阿蒼芝晚將莫息拉出車廂,他便接着將莫息請下車。

本來車廂里阿蒼芝晚兩人齊力拉莫息出車廂下車,實在不難,畢竟莫息終歸不過九歲,永書又已到後面莫家大車坐着等跟着出發往靜國公府,不知前夜家大車裡的情況,沒幫手,在強力之下,莫息是想不下也得下。

然一聽夜十一要轟他下大車的話,莫息哪裡會束手就擒,在阿蒼芝晚四隻手齊抓向他之前,他已起身往最後面正座上的夜十一那邊靠,夜十一措手不及,被他靠個正着,整個人擠進後面正座里,右手抓着夜十一的左手不放,露出八顆白牙:

“要下去,咱一起下去!”

阿蒼芝晚抓着莫息左手臂,莫息右手緊攥住夜十一左手不放,楊芸釵怕夜十一真被莫息拉下車去,雙手趕緊抓住夜十一的右手臂,一時間,車廂里真是亂得很。

夜十一想掙開莫息,奈何掙不開,莫息又一臉嘻皮笑臉同她死磨到底的模樣,她被左右扯手扯得臉色能滴出墨水來:

“阿蒼!讓車夫起行!”

阿蒼一愣,應聲好趕緊鬆手,往車廂外吩咐車夫,回來芝晚已同放開莫息的手臂,楊芸釵也放開了夜十一的右手臂,只餘下莫息仍力攥着夜十一的手不放。

車穩穩起行,夜十一端坐着,目不斜視,動了動左手,仍掙脫不出來,她話語能寒出個冰刃來:

“莫大少爺請自重!”

莫息嘿嘿笑,在夜十一面前,他素來少有自重的模樣,阿蒼阿茫跟在夜十一身邊,自也習慣了,楊芸釵芝晚卻是給嚇得噤若寒蟬,末了雙雙低頭,連眼都不敢亂瞟。

沒鬆手,反舉起他右手握她左手的十指相交,莫息既感嘆又略埋怨夜十一的不念舊情:

“以前,咱天天這樣手拉手地玩兒,多開心啊,你都忘了?現今你不止不見我,還處處避着我,倘非我今日煞費苦心地等你出宮堵你的車馬,大約我仍見不到你。好不容易見到你,你連句話兒都不願同我說,便讓車夫調頭繞道,我就這樣令你討厭?就算我做錯了什麼事情讓你這般厭棄,那你也得同我說個明白啊,死刑犯行刑前都還有一頓飽飯吃,難道我連一口湯都沒?咱倆自小青梅竹馬的情份,你就這麼抹殺了,你讓我死,我可以死,可你得讓我死個明白!”

什麼生啊死的,除夜十一外,餘下三人是將腦袋埋得低低的,兩耳也只當從未聽過滿車廂的生死,楊芸釵也才知道,原來仁國公府的莫大少爺行事這般不管不顧,急起來什麼事兒都幹得出來,也才知道,原來莫息對夜十一的心思可不一般。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揚名於後世,以顯父母,孝之終也。”夜十一突然念出一段出自《孝經·開宗明義章》中的話來,“此乃孔聖人同曾子說的話,你可曾讀過?”

經她這麼一問,莫息愣了愣,這話他是聽過,可未曾深讀,意思倒也明白:

“此乃孝之根本……”

夜十一再問:“為人子,你覺得你算得上孝么!”

這一聲質問砸下來,莫息已然有些明白,吶吶不得言。

夜十一見莫息已明白她話中之意,冷哼一聲,嚴辭厲色道:

“什麼我讓你死你可以死,什麼我得讓你死個明白,將自已比之死刑犯,你是覺得你很能耐是么!身體髮膚,連半個毀損都是不孝,不過因着小事兒,你便一口一個死,倘你真死了,莫世子莫世子妃白髮人送黑髮人,莫非這便是你的孝?立身揚名,以顯父母,後世稱讚樂道,此方是孝之根本!”

莫息被數落得慢慢鬆了手:“我是一時情急……”

“夫孝,德之本也!你連生死大事都能這樣隨口而出,全然不顧嚴父慈母之感受,何談道德之本!”夜十一未有橫眉怒目,氣勢卻是洶洶:“夫孝,始於事親,中於事君,終於立身。爾今你正於國子監讀書,此為將來大展抱負精忠報國之良機,你都不好好把握修習,竟無聊到做出當街堵我車馬攔我路的事情來,你可知天下之大,學子之多,無緣進國子監讀書者,不知凡幾!你也就佔了個好出身的蔭監名額,要不然以你才學,童生都算不上,何以得入讀國子監的資格?”

言辭鋒利,不無咄咄逼人之勢,莫息連連敗退,臉半懵着那出其中一句:

“我這哪裡是無聊,我是許久未見你……”

夜十一立問:“許久未見我的人多了,可曾像你一般,當街堵道攔路闖上車馬,絲毫不顧車廂里尚有我與芸釵倆弱女子的閨譽!”

弱女子聽得莫息噎了噎,想反駁夜十一,說她實乃一頭小猛虎也不為過,又覺得這會兒駁了,大概他不僅道德沒了,抱負志向沒了,連性命大概也真的得沒了,舌尖很識相地嘴裡轉了轉,把反駁的話吞回去,看了眼楊芸釵道:

“她不過七歲,你也才八歲,旁人七八歲可沒你這般講究……”

“旁人是旁人,我是我,旁人當不得我,我也管不了旁人。”夜十一橫了眼越說越氣弱的莫息,於噩夢裡,他便經常說不過她,不是她聰明於他,而是他確如她所言,倘不是出身甚好,他真是文不能文武不能武,也就一張臉勝若潘安可取,她火氣微下:“再者說了,七歲怎麼了?八歲怎麼了?漢昭帝皇后初立之際,孝昭上官皇后先婕妤,月余後為中宮之主,年僅六歲。倘照你所言,上官皇后因着年歲小,便不必遵《女訓》,可將女德視之無物,隨意任男子闖車馬、共處一室、拉拉扯扯么!”

莫息徹底啞言,他就攔個路見她一面,怎麼從孝至德,從今至古,她都能說得頭頭是道,毫無生路地全面輾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