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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傅庭筠難得地睡了安穩覺。

第二天起來,雖然談不上神輕氣爽,卻也面色和潤,與往時的黯然不可同日而語,惹得陳媽媽心中生疑,不住地睃她。

讓你猜去!

傅庭筠看着心裡高興,索性把嘴角翹得高高的,連說話都帶着三分柔和。

陳媽媽頻頻蹙眉。

傅庭筠只當沒看見,去了寒煙那裡。

她正躺在床上休息。看見傅庭筠,掙扎着要起來:“小姐!”

傅庭筠接住了她的肩膀:“怎麼樣?好些了沒有?”輕輕地捋了她的褲管看她的傷。

又紅又腫,十分嚇人。

“沒事,沒事!”寒煙怕她擔心,忙扯下褲管擋往了傷處,“果慧師傅說,過兩天就能下床了。”

綠萼端了茶進來:“小姐,我聽說陳媽媽昨天晚上在您屋裡值夜?”

“別管她了。”寒煙已經這樣了,她不想再把兩個丫鬟扯進來了,“她想怎樣就怎樣吧,事情已經過去兩個多月了,我尋思着過些日子就應該有個定論了——我們總不能一直住在碧雲庵吧!前些日子是我太心急了。”

兩個小丫鬟畢竟心思單純,傅庭筠又是她們的小姐,自然對傅庭筠的話深信不疑。

三個人說了會話,傅庭筠去了果慧師傅那裡。

“我瞧着寒煙身上的傷要用些葯才好!”她向果慧師傅討創傷葯,“如果能有些補血益氣的葯再調理調理身子,那就更好了。”

果慧師傅沉默了片刻,起身去拿了一個白底綠花的瓷瓶,一個白底紅花的瓷瓶:“這個是外敷的,這個是內用的。外敷的每日一換,內用的早晚各一粒。”

“師傅好小氣。”傅庭筠說著,把悶戶櫥里白底綠花和白底紅花的瓷瓶全抱在了懷裡。

果慧師傅驚訝着她的無禮,道:“葯不是多就好——寒煙本無大礙,用不用都可以,九小姐千萬別弄巧成拙。”

傅庭筠耳朵發熱。

竟然學着那人的土匪行徑......果然是近墨者黑......她也是沒辦法,誰知道還會不會再求他,手裡多有幾瓶葯,就多些籌碼。

“師傅別怪!”她嘆氣,“我心裡不舒服,師傅就讓我鬧騰鬧騰吧!”

果慧師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再言語。

傅庭筠去了廚房:“我想親手做碗蔥拌面。”

幾個尼姑並不能知道靜月堂里發生了些什麼,只知道碧雲庵靠傅家在奉養,傅家的人就等於她們的衣食父母,或幫着撮麵粉,或幫着擦案板,或幫着拿擀麵杖,十分的熱心。

傅庭筠一邊和面,一邊和幾個尼姑聊天:“......我記得家裡前些日子還送了糧面到庵里,怎麼米缸是空的?”

“前些日子不是鬧賊嗎?”尼姑在燒水,等會好下面,“每日只拿這些出來,免得被賊偷了。現在的米面漲得可厲害了......”

面做好了,傅庭筠也知道了她想知道的。她吃了幾口面,剩下的讓個小尼姑送到寒煙和綠萼那裡,自己回了屋。

陳媽媽迎了上來:“九小姐,可以擺午膳了嗎?”

“我已經吃過了。”傅庭筠似笑非笑瞥了身後兩個粗使婆子一眼,“她們難道沒有告訴你?”然後“哐當”一聲關上了門。

陳媽媽神色肅然地望向兩個粗使婆子。

“陳媽媽,”兩人滿臉的不安......

※※※※※※

紅漆冰裂紋的長窗半支,從家裡帶的兩卷《雜項》整整齊齊地擺放在窗邊的書案上,白色的棉布帳子用喜上眉梢的黃銅帳勾勾着,青石磚還殘留着打掃過的水漬。

很顯然,她不在的時候,屋子仔細地打掃過了。

傅庭筠撇了撇嘴,不無惡意地想,說不定陳媽媽趁機把她屋裡翻了個遍也不定......

她把外用和內用的藥瓶各放了一瓶在悶戶櫥里,其他的都收在了箱籠里,轉身坐在了書案前。

此時正值中午,明亮的陽光照得屋頂、牆圍、銀邊垂柳明晃晃的抖着熱浪,被屋檐和長窗擋住了光線的屋子越發顯得清幽靜謐。

因為忙碌被忽略的擔憂全跑了出來。

算算時間,他應該早就進了城。

不知道他有沒有順利地見到碧波家的?

母親會讓他帶回怎樣的口訊呢?

她屋裡的人有一部分是傅家的世仆,有幾個是從鄉里買進來的。那麼一大幫人都以時疫名義送到了田莊里,總有擔心女兒的父母或兄弟姊妹不顧安危地去探望......也不知道這謊言會不會被揭穿?

依桐、雨微、折柳、剪草......到底是誰幹的這糊塗事?讓大家都陷入了險境......

還有祖母和大伯母,現在都在幹什麼呢?

母親有沒有寫信給父親?

她越想越茫然,越想越焦灼,乾脆上床歇了。

如果走時把琴帶來就好了,心亂如麻的時候彈會琴,能讓情緒穩定下來。

不過,琴為心聲,從前和果慧師傅接觸不多,此時才知道她是個深藏不露之人,真要是彈湊一曲,說不定心思全讓果慧師傅知道了......

傅庭筠胡思亂想着,有人“咚咚咚”地輕叩着東邊的窗欞。

“誰?”她緊張地走到了窗欞前。

“是我!”聲音平平淡淡沒有一絲起伏。

聽在她的耳朵里卻如同仙樂。

沒想到他這麼快就回來了。

“你還是從屋頂上進來吧!”傅庭筠喜出望外,“免得陳媽媽發現定在窗戶上的木條被拆了又平添些麻煩。”

窗外沒有聲響。

傅庭筠微微一愣。

不會因為這個就生氣了吧?

她貼了耳朵傾聽。

什麼聲音都沒有。

身後卻突然有人道:“你在幹什麼?”

傅庭筠嚇了一大跳,飛快地轉身,看見他站在自己身後。再抬頭,屋頂的明瓦被揭開,陽光射了進來,形成了道光柱,屋子驟然明亮起來。

為什麼他每次進來都要這樣的驚悚呢?

她暗暗在心裡腹誹着,卻不敢表露分毫。

忙去關了窗戶,又傾耳在門口聽了片刻,這才鬆了口氣,請他在太師椅上坐下,給他捧了杯茶。

他面孔被太陽曬得通紅,鬢角全是汗,身上丁香色短褐乾淨齊整,腳上還穿了雙草鞋。

傅庭筠多看了那草鞋兩眼。

他已毫不客氣地把她捧的茶一飲而盡,然後將茶杯遞給她:“換了大碗,再來一碗。”

傅庭筠強忍着才沒有瞪他:“我這裡沒有大碗。”

“那就把茶壺提過來。”他不以為意地道。

傅庭筠嘴角抽了抽,把茶壺提了過來。

他把茶倒在茶盅里,一口一盅。

還好沒有提着茶壺就灌,不然她還得向陳媽媽解釋為什麼自己好端端不要這茶壺了。

傅庭筠不住地告訴自己,要維持最基本的禮儀,等他喝完了茶再開口相問......

他卻放下了茶盅:“我沒有見着碧波家的。傅家的人說,她在碧雲庵服侍中了暑的九小姐。”

“什麼?”她心如雷鼓,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樊媽媽隔着門問:“九小姐,您有什麼吩咐?”

他帶來的駭人消息,對陳媽媽等人隱藏在心底的厭惡,讓傅庭筠的情緒驟然間暴發,她勃然大怒地道:“我要吃雞蛋,你能辦到嗎?辦不到就不要在這裡給我嘰嘰喳喳的!”

門外噤聲。

發了脾氣,傅庭筠冷靜了許多。

碧波家的沒有回傅家,那她到哪裡去了?

母親知不知道碧波家的不見了呢?知不知道她被拘禁在了碧雲庵呢?

她心急火燎:“那你見到我母親了嗎?”

話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說錯了話!

他是男子,母親在內院,大白天的,他怎麼可能見到母親?

可她實在太想見到母親了——說不定母親和她一樣被蒙在鼓裡呢?

到底是誰安排了這一切?

祖母?大伯母?

傅庭筠急得心慌。

可惜兄長帶着嫂子和侄兒隨父親在京都讀書,要不然也可以找兄長拿個主意!

他雖然能飛檐走壁,男女有別,晚上去見母親卻是不合適的......

她思忖着,從衣手上捋下只通體瑩白的羊脂玉鐲子放在了茶几上:“壯士,我已經打聽清楚了,糧倉就在大雄寶殿韋陀座像香案下面的地窖里,求壯士再為我跑一遍,把這鐲子當了換身繭綢衣衫,只說是家父從京都派來送信的,直接求見家母。”

他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目光落在那隻玉鐲子上面,半晌才抬頭:“九小姐,您的主意好像都不怎麼樣啊!”

他睨視着她,冷麵無波,一雙眼睛黝黑黝黑,像深邃的古井。

傅庭筠怔愣了半天。

他這是什麼意思?

諷刺她異想天開嗎?

既然不能劍走偏鋒,那就反其道而行,光明正大地出擊......這有什麼不對的?

“先不說能派回家鄉送家信的都是心腹,你們家沒有一個認識我的,就說你們傅家如今是你大伯父當家,我去送信,第一件事就是去給你大伯父請安。如果你大伯父問起令尊在京都的情況,我又該如何回答呢?”他輕聲地問她。

傅庭筠張口結舌。

這樣是有點冒險,不過,除了這個法子,她實在想不出什麼更好、更直接、更湊效的法子了!

“那我跟你說說我們家的情況好了。”她立刻道,“你應付大伯父幾句,到時候只說事情緊急,嚷着要見我母親,我大伯父也不好阻着你......”

“我一直有些奇怪,”他突然打斷了她的話,“以你的小聰明,就算是和堂姊妹置氣,也可以輕易脫身才是。怎麼就落到了被拘禁在碧雲庵的境地呢?”他凝望着她,“我聽城裡的人說,你們家有人通/奸,還被抓了個現行——大家都在猜是不是真的......”

這段時間工作上的事比較多,調整了幾次都沒能調整過來,每天晚上12點以前肯定會更新的......⊙_⊙b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