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就在抵達建康的當天晚上,葉正途以朝廷欽差大臣的身份宣讀聖旨,正式任命軒轅昭為平西招討使,唐崇璟為平西招討副使。除了副使人選為朝廷欽命不能任意罷黜之外,此後川陝地區所有文武官員的任免,全部由軒轅昭一人乾坤獨斷,這就是說,朝廷幾乎已經將整個西部都拜付給軒轅昭了。

其實話說回來,不這樣做又能怎樣?

現如今川陝千里國土已經淪落賊手,成為吳家將虎踞龍盤稱王稱霸之地,從理論上講和他皇甫家沒什麼關係了,如果軒轅昭能力挽狂瀾於既倒,一舉剿滅叛賊,那麼就是給他一點舔頭又如何?

話雖如此,但是一向不憚於用最大的惡意來猜忌掌兵大將的皇甫官家,又怎麼能放心讓軒轅昭獨攬大權?是以平西招討副使唐崇璟便成了制約軒轅昭的一枚重要棋子,不僅破格晉陞其為從四品太中大夫,而且賜其密陳專奏之權,也就是說只要有什麼異動,唐崇璟可以越過頂頭上司軒轅昭,直接向當今聖上打小報告。

這種制衡掣肘的小伎倆看似很高明,其實沒什麼卵用,唐崇璟與軒轅昭兩人好的就差穿一個開襠褲了,他會胳膊肘往外拐?是以軒轅昭聽到這個任命之後,當即嗤之以鼻,連連搖頭嘆息,要說蠢,恐怕誰也蠢不過他們皇甫家,這種帝王權術用在別人身上或許好使,用在他身上簡直就是脫了褲子放屁。

臨危受命之後,在葉正途的親自督促下,軒轅昭和唐崇璟只在建康住了一宿,第二天吃過朝食便出城了,他們剛走到城外就遇到一個偌大的人馬車駕,走近一問才知道,原來是侍衛親軍馬軍司的人,他們千里迢迢從錦安趕來,不知道所為何事?

在前面負責開道的一名馬家司指揮使不願意透露具體詳情,這讓軒轅昭大為光火,他當即厲聲喝斥,令其長官速來參稟。現如今國勢危如累卵,任何風吹草動都可以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他身負西部平叛的重任,有權知道他認為應該知道的所有事情,否則出了問題誰來承擔?

時間不大,從大隊人馬後邊跑過來一人一騎,此人頭戴襆頭官帽身披輕質皮甲,看上去不倫不類的,不過正是這種裝扮格外引起了軒轅昭的注意。

侍衛親軍不同於各地駐屯大軍,他們不像野戰部隊必須軍容嚴整甲明胄亮,隨時準備出征作戰,侍衛親軍的任務一則是保護皇家安全,二是兼有宮廷儀衛的職責,是以無論殿前司,步軍司還是馬軍司,他們的最高長官通常穿戴朝官服飾,更多時候則是官服與甲胄混穿,就像現在這個人一樣。

此人急馳到軒轅昭面前趕緊勒馬吁停,直到這個時候軒轅昭才認出來,原來是韓家老三韓平胄。

韓平胄滾鞍下馬,上前拱手施禮道:“下官主管馬軍司公事韓平胄不知是軒轅大帥,多有冒犯,敬請恕罪!”

軒轅昭一愣,韓平胄向來一見面就和他稱兄道弟的,今日這是怎麼了?難道是因為現如今彼此的身份不同了嗎?他這樣想着,也翻身下馬,笑着用馬鞭一指道:“韓大哥,你不是在皇城司當差嗎,怎麼跑到馬軍司來了?”

韓平胄下意識的望了一眼他身旁的唐崇璟,趕緊一把將他拉到一邊悄聲道:“元朗老弟!你現在可是朝廷舉足輕重的邊關大帥,以後咱們哥倆當著外人的面,還是不要壞了上下有別尊卑有序的規矩,免得被御史言官知道了亂嚼舌頭,誣告咱們結黨營私!”

軒轅昭詫異道:“御史言官?他們敢嗎?”

韓平胄悄聲道:“此一時彼一時了,以前是你們事功宗的人把持言官一路,什麼都好說,自從北伐兵敗之後,楊皇后一夥慫恿官家重新啟用了主和派的天道宗官員,史遠道做了御史中丞,宋鴻銘做了諫議大夫,賈懷道做了監察御史,他們動不動就彈劾主戰派官員,現在朝堂內外風聲鶴唳,連我大哥都快彈壓不住了。”

軒轅昭暗暗吃了一驚,想不到短短的數月時間,京城錦安已經變了顏色,難怪先生每日憂心忡忡,寢食難安,這就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徵兆啊。

事實上他並不知道,葉正途和韓貴胄作為主戰派大臣,面對北伐一敗塗地的慘局,正在承受前所未有的壓力,尤其是西部吳世雄叛國投敵,簡直是滅頂之災,如果不能很快平息叛亂,他們二人很可能會被主和派一夥推上斷頭台,這也是韓葉二人把最後的希望全都寄托在軒轅昭身上的主要原因。

沉默了半晌,軒轅昭這才問道:“韓大哥,你這次千里迢迢卻是為何而來?”

韓平胄嘆了口氣道:“我本來在皇城司提點官的位置上乾的好好的,可是楊皇后看我不順眼,不停的在官家面前進讒言,官家尋了個小錯,採用明升暗降的伎倆,把我打發到馬軍司了。朝廷不是準備與虜人議和嘛,我大哥便讓我負責把小梁王等人安全送到建康,親自交給葉相國,咳,派別人他不放心啊。”

軒轅昭頗感意外,沒想到這麼快就把小梁王送到前線進行交割了,看來罷兵議和之事,恐怕早在得知吳世雄叛國投敵時就已經啟動了,他只是最後一個知道朝廷決議並且充當第一個與北虜交涉的聯絡人而已。

兩人正在竊竅私語,一輛高蓬闊輿的華蓋馬車徐徐從隊伍中間駛來,一個黑紅臉膛的年輕人伸頭大聲喝道:“怎麼不走了?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你們想把本王晾在這兒嗎?”

韓平胄回頭一看,顧不得跟軒轅昭打個招呼,立馬拔腿迎了過來,他趴在車架上和那人簡單說了幾句,那人一掀帘布跳了下來,徑直朝軒轅昭大步流星走去。

剛才有人突然大聲嚷嚷,軒轅昭不用回頭,只聽聲音就知道是小梁王谷截天昊,這傢伙被御林軍囚禁在都亭驛長達半年之久,估計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沒處發吧,還是別在這個時候觸霉頭了,他想到這裡,正準備與唐崇璟一道躲到一邊去,不料小梁王已經來到了他的面前。

四目相對,足足有十幾個彈指的功夫,誰也沒有說話,兩人卻在一瞬間突然同時哈哈大笑。

唐崇璟,韓平胄以及周圍那麼多馬軍司的將士全都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們這是怎麼了。

小梁王伸出一隻胳膊攬住軒轅昭的臂膀,將他拉到沒人的地方,這才似笑非笑的說道:“軒轅昭,沒想到我們又見面了。”

軒轅昭打了個哈哈道:“此一時彼一時,人生何處不相逢嘛。”

小梁王點着頭道:“你說的一點都不錯,此一時彼一時,此前各為其主,我不怪你,說老實話,我真覺得和你是一見如故,如果咱們不是生在不同的國家,那該多好啊。”

他說完仰面朝天,看着頭頂流動的浮雲,心中一定感慨萬千。

軒轅昭微微一笑道:“生死由命,福貴在天,一切都是天註定,何必為這種不能主宰之事自尋煩惱呢。”

片刻之後,小梁王突然瞪起犀利的眼神直逼過來道:“軒轅昭,你是信命之人嗎?”

此言一出,軒轅昭隨即愣住了,剛才那話他只是信口一說而已,小梁王還當真了,他如果是信命之人,恐怕早在十幾年前就在肝腸寸斷中撒手人寰了,哪還有什麼力挽狂瀾於既倒的軒轅大帥啊?

軒轅昭不由自主的搖了搖頭,小梁王一見之下,扳着他的肩膀壓低聲音道:“我早就看出來了,你絕非池中之物,總有一天會龍飛天外。現如今南朝廟堂之上烏煙瘴氣,彼此之間黨同伐異,斗得你死我活,最可怕的是你們的皇帝老兒,他是個沒主見之人,整日被楊皇后擺弄於股掌之間。不是我危言聳聽,早晚有一天他會將像你這樣的功臣全部殺光宰凈,聽我一句勸,識時務者為俊傑,你若能到北國來助我,至少可以建節封侯,甚至享有王者之尊,如何?”

軒轅昭不動聲色的耐着性子洗耳恭聽,小梁王說得吐沫星子亂濺,看着對方不住的點頭,以為十有**這事兒能成,於是越說越有勁,都有點相見恨晚的意思,等他終於白活完之後,軒轅昭緊盯着他的眼睛問道:“閣下真以為我軒轅昭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得到高官厚祿嗎?”

小梁王微微一怔,隨即反問道:“難道不是嗎?”

軒轅昭冷笑一聲道:“當然不是!”

小梁王這才意識到剛才那番肺腑之言算是白說了,不禁心中惱火,可是又不便當場發作,於是強壓火氣問道:“那是為何?”

軒轅昭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厲聲問道:“如果你的父母兄弟以及上千族人,一夜之間被賊人屠戮個一乾二淨,你告訴我,這輩子最想做什麼?”

小梁王聽完這話立即瞪大了眼睛,呆怔了半晌才問道:“這麼說,你就是個漏網之魚了?”

軒轅昭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聲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話!”

小梁王的喉結快速蠕動了一下,有點結巴道:“我,我當然,當然以血還血,以牙還牙了。”

軒轅昭聞聽此言,直逼着他的眼睛怒斥道:“連你都知道報仇雪恨,我為什麼不能?十幾年前我趙氏一族慘遭毀家滅門,這一切全都拜你們虜人所賜,你還敢勸我投降歸順?想瞎了心吧!回去洗乾淨屁股,趕緊夾起尾巴滾回關外去,否則,別怪我對你們虜人趕盡殺絕!”

他說完之後,一轉身揚長而去,只留小梁王一個人獨自在風中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