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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元武見巨子面色突然變得十分難堪,心中一凜,趕緊單膝跪地拱手稟道:“巨子容稟!當晚行動開始之時,我領着自家兄弟從後面的水路潛入,小陸將軍領着在宋州臨時招募的敢死男兒從正面陸路進倉,我們剛潛到糧倉附近,就聽到裡面傳來打打殺殺的聲響,小陸將軍他們很可能就在那個時候全體陣亡了。”

當時出事的時候,幾十名墨家子弟全都潛伏在北面水渠之中,為了完成燒毀大糧倉的任務,墨元武並沒有讓大家對陸斌龍的敢死隊進行救援,是以他對陸斌龍等人之死深感內疚,說這話的時候,連頭都不敢抬,聲音更是低得像蚊子叫。

墨元武說完事情的經過,轅軒昭聽了半晌沒有說話,他仰頭望着暮色四合的天空,心情比較沉重。

為了等候陸斌龍這次能夠載譽歸來,轅軒昭甚至連永靖軍副統領的位置還給他留着,如果他真戰死了,遠在潁州大本營的陸廷弼一定會痛不欲生,這次秘密行動是轅軒昭一手策劃的,而且還是他親自點名讓陸斌龍擔當此次行動的負責人,陸廷弼會不會因此遷怒於他,這個還真不太好說。

良久之後,轅軒昭嘆了口氣,似乎是在自言自語道:“生死有命,福貴在天,事情已然這樣,說什麼都晚了。”

他說著一把將跪在地上的墨元武拉起來,鄭重其事的說道:“元武,你做的決定很對,無須自責,在那種情況下,如果換了是我,也會按兵不動,等待最佳時機完成最終使命。”

聽到巨子這麼說,墨元武一顆懸着的心才算放了下來,站在他旁邊的墨元瑛緊跟着也暗自長舒了一口長氣,她心裡很清楚,師兄一慣賞罰分明,倘若自家子弟真犯了不可饒恕之罪,那會把他難為死的。

她在暗自慶幸之時,無意中回味了一下墨元武剛才說的話,似乎並沒有親眼看到陸斌龍的屍體,於是急忙問道:“元武師哥,你們有誰看到了陸斌龍的屍首嗎?”

墨元武搖了搖頭道:“大火燒起來之後,當時現場極其混亂,我們只想着放火和殺死救火的虜軍,實在顧及不了那麼多,後來守城的大隊虜軍趕來,我們不得不緊急撤離,不要說小陸將軍的屍首,就連他們那百十號人的屍首一個都沒有看到。”

轅軒昭聽到這裡,忽然莫名其妙冒出來一絲希望,說不定陸斌龍福大命大沒死呢,於是說道:“元武,你辛苦一下,去追上岳都統的江州大軍,告訴他們攻破宋州之時,仔細搜尋一下陸斌龍的下落,我要活着見人死了見屍!”

既便是陸斌龍戰死了,如果能把他的屍身找到,對於陸廷弼來說,可能也算是一點慰藉,雖然微不足道,但轅軒昭目前能做的只有這些了。

墨元武趕緊答應一聲,飛身上馬,朝着正北方向急馳而去。

當天晚上,淮西制置司行轅和永靖軍七千多人就在亳州城裡安歇,他們準備休整一夜之後,翌日天一亮就直奔汴京。

轅軒昭親自給永靖軍制訂了具體行軍方案,那就是抄近路,快速斜插,從亳州出發,途經拓城、拱州和杞縣等地,最後兵臨汴京城下。

之所以這樣安排,主要是出於兩方面的考慮,一是左右翼分別有兩大都統司護持,永靖軍既便孤軍深入,一旦遇有險情,岳鍾麟和畢宗卿隨時可以遣派前鋒精銳馳援,另一方面是永安騎軍是機動出擊的野戰游騎,它的警戒範圍只在汴京周邊一帶,不會偏離太遠,如果想找機會與之單獨決戰,目前選的就是最佳路線。

只要能夠一舉殲滅這支金源帝國深倚重賴的雄師鐵騎,就等於敲碎了老虎的牙齒,從此汴京城外再無可御之強敵,到那時淮西制置司的數萬大軍雲集汴京城下,御駕親征的金源皇帝既便插上翅膀,恐怕都難以逃脫了。

翌日清晨,淮西制置司行轅和永靖軍全體出動,沒有留守一兵一卒,七千多人浩浩蕩蕩踏上新的征程。

亳州與潁州不同,它地處中原腹地,四通八達,一馬平川,正是四戰之地,進退皆無所恃,是以轅軒昭果斷放棄亳州,不留一兵把守,事實上也完全沒有必要,因為郭嵩的淮東大軍就在百里之外的宿州城,如果不出意外,他們很快就會席捲而至。

一路之上除了小股散騎游卒之外,並沒有碰到成建制的虜軍,永靖軍如入無人之境,很快便掠過拓城,在日正時分抵達拱州地界,當地百姓聽說南軍排山倒海一般碾壓過來,早就嚇得四散而逃,這個時候的拱州已經成了名符其實的空城,除了雞鳴狗叫,豬突兔奔,連個鬼影都沒有。

轅軒昭領着田重祥等永靖軍營級以上將領四處勘察地形,只見拱州城池方圓不過數里而已,它的城牆全是用夯土堆砌而成,一下雨就會被淋得稀里嘩啦,是以千瘡百孔,破敗的不成樣子,別說正規大軍了,連偷雞摸狗的小毛賊都擋不住。

但是拱州地區的地理位置卻十分特殊,三條縱橫交錯的大河呈三角形將拱州圍在中間,距離土城最近的河流有三里左右,最近的不過五六里,這樣就圍成了一個方圓數十里的地方,最為奇怪的是,就是土城四周兩里地範圍的區域,一圈大小不一的山丘土包環繞着,一個挨着一個,就像眾星捧月一般,將拱州城圍攏在正中間。

轅軒昭一見之下,心中暗喜,拱州這個地方河流縱橫,地形相對複雜,不適合大股騎兵衝殺馳騁,卻正好有利於短兵相接近身肉搏的步軍鏖戰,如果能在此處與永安騎軍決一死戰,毋庸置疑,一定會賺得盆滿缽滿。

他急忙喚來當地的嚮導,看看土城外圍這些呈環形狀的土山有沒有什麼講究,一問才知道,原來此處就是春秋戰國時期宋襄公建立霸業的舊址,經過千百年的時光沖刷,如今什麼痕迹都沒留下,只倖存下來這些高低起伏連綿不絕的小土山包,還有一個非常奇怪的三字地名:虎墳丘。

虎墳丘?轅軒昭反覆在嘴裡暗自念叨了好幾遍,不曉得這個名字究竟有何寓意,想着想着,忽然啞然失笑,古人的心思不要猜,猜來猜去最後還是搞不明白,算了還是抓緊干點正經事兒吧。

他當即命令淮西制置司行轅和永靖軍就在拱州城裡安營紮寨。此令一出,行轅隨軍幕僚以及各營將軍們一片嘩然,就連永靖軍大統領田重祥也表示難以理解,他們誰都不搞清楚,說好的直搗汴京城,與諸君痛飲耳,大帥為何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裹足不前了呢?

眾人推舉田重祥為代表,前來請大帥當面釋疑解惑,還沒等他開口,轅軒昭便笑着問道:“田統領,你知道永安騎軍的現任都總管是誰嗎?”

田重祥愣了一下,大帥問這個幹什麼?這與眼前之事難道有什麼關聯?想到這裡,他趕緊答道:“據悉為紇石烈子彪,此人是北虜世家勛將之後。”

轅軒昭點了點頭道:“嗯,他不僅是將門虎子,而且曾被虜人吹噓為猛安謀克第一勇士,紇石烈子彪只是他的漢名而已,你可知道他的本族名字叫什麼嗎?”

田重祥一下子被問住了,只得老老實實回答道:“末將不知,請大帥賜教。”

轅軒昭忽然哈哈一笑道:“不過是閑聊而已,哪裡是什麼賜教!他的番名叫做宮沙虎,被扣在錦安的賀正副使紇石烈子武正是他的親兄弟。”

怪不得大帥對此人了如指掌,原來早就做足了這方面的功課,如此看來,此人很可能與此地有某種淵源聯繫,田重祥仔細思忖着,不過一時半會難以琢磨明白。其實既便他打破沙鍋問到底,轅軒昭也不會說出來自己的真實想法,因為這個想法只是靈機一動的一絲閃念而已,而且看上去還有點迷信色彩,如果主動說出來,難免會讓田重祥這樣智勇雙全的良將之才貽笑大方。

就在這時,田重祥忽然如夢方醒一般哦了一聲道:“大帥,如果末將料得不差的話,您是想在此處葬送永安騎軍吧?”

此語一出,轅軒昭微微愣了一下,沒想到田重祥已經猜到他的意圖了。宮沙虎,虎墳丘,如果不是迷信,那就是巧合,此處得天獨厚,暗藏殺機,想來應該是永安騎軍壽終正寢的地方吧,他想到這裡,重重的點了點頭道:“你猜的很對,本帥確實準備在虎墳丘與宮沙虎的永安騎軍決一死戰。”

田重祥十分詫異道:“大帥,根據探馬傳報,永安騎軍當天就已經回歸汴京了,您在此處設伏,人家恐怕不會跑過來冒險吧?”

轅軒昭微微一笑道:“田統領,兵者詭道也,哪能像姜太公一樣直鉤釣魚呢,自然得用點小手段了。”

田重祥忙垂首一揖道:“請大帥賜教。”這回是真心實意的請教,他真不知道怎麼把永安騎軍騙過來。

轅軒昭點了點頭道:“嗯,你把咱們在拱州的消息散布出去,宮沙虎自然就來了。”

田重祥頓時恍然大悟道:“大帥,原來您是準備拿自己當誘餌,誘使永安騎軍過來襲擊?”

他說的一點沒錯,轅軒昭就是讓宮沙虎知道,淮西大帥和全軍指揮中樞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有膽就來突襲劫殺。拱州距離汴京不過兩百里路,永安騎軍伸伸腿就到了,他們一旦得知實情,料想應該不會放過這樣一次擒賊先擒王的絕佳機會。

田重祥明白了轅軒昭的戰略意圖,正準備回去詳加布署,不料轅軒昭忽然問道:“田統領,如何將消息散布出去,又不讓宮沙虎疑神疑鬼,這個你想好了嗎?”

田重祥胸脯一挺,朗聲說道:“大帥放心,末將一定妥當安排,保准讓宮沙虎毫不遲疑的前來就範。”

能否讓宮沙虎落入既設圈套,消息的傳播正是致命一環,來不得半點馬虎,因此轅軒昭笑着問道:“好啊,田統領,你既是如此有信心,本帥甚是欣慰,你姑且說一說,打算用什麼方法將消息散布出去呢?”

田重祥一下就聽出來了,大帥對這事還是不怎麼放心,於是稍加思忖,當場設計出一套相對完整的方案,轅軒昭聽完之後暗自豎起大拇哥,果然不愧是熟知兵書的武狀元出身,就他這身本事,如果仍在老郭家的豬槽里混飯吃,那可真是暴殄天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