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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墨元瑛的提醒,最終得出當地忠義人對朝廷心灰意冷的結論,雖然已經找到癥結所在,可是一時半會兒卻沒有妥當的應對之策。

轅軒昭焦躁地站起身,在堂前來回踱着步子。此時將習堂正在考核定級,明日八十位統兵將官就要走馬上任了,可是迄今為止永靖新軍尚未招募到一兵一卒,傳揚出去豈不成了天大的笑話?

唐崇璟面色沉鬱,眉頭緊蹙,呆坐了半晌之後,忽然開口問道:“撫帥,適才唐某進來的時候,看見堡門外面圍聚着幾十個百姓,他們手裡拿着沙網土筐等自製匠具,這些人是準備來堡里服勞役的嗎?”

轅軒昭停住腳步,思忖了一下才道:“此前考慮到堡里可能安置不下五千新軍,準備在堡外增築一些寨屋,可是一直無人應徵入伍,營造計劃也就暫時擱置了。咦,官府沒有下達征役令,他們怎麼主動跑過來了?這可是咄咄怪事。”

墨元瑛忙接過話茬道:“解鈴還系需系鈴人,咱們出去看看吧,正好可以藉此機會體察一下當地民情。”

轅軒昭和唐崇璟都覺得她說的有道理,只顧悶着頭在屋裡苦思冥想是行不通的,還是得走出去與底層勞苦大眾打成一片,只有這樣才能儘快凝聚起來支離破碎的民心,於是三個人趕緊向外走去。

這個時節已經臨近寒冬臘月,殿外北風一吹,不由人不打起寒噤。

轅軒昭走在最前面,他快步來到堡門外,那裡果然有五六十名身穿粗衣破衫的民夫匠人,手裡拿着各式各樣的作匠工具,此時正伸着脖子圍着一個人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天寒地凍的,這些人赤腳穿着破爛的草鞋,褲腿和衣袖都卷得老高,胳膊又黑又粗,尤其是那一雙雙孔武有力的大手,食指和虎口之間,長滿了厚厚一層老繭!轅軒昭只掃了一眼就看出來了,這分明是些經常握弓攥槍的大手,因此可以斷定,他們絕對不是一般的匠人!

轅軒昭突然在他們背後大喝一聲問道:“老程!這是怎麼回事兒?”

原來被他們圍在當中之人正是帥府大管家程仲甫。

程仲甫一看是轅軒昭來了,趕緊擠出人群上前回稟道:“公子,您來的正好!這些老鄉啊,聽說您要在堡外修築寨屋,大傢伙兒合計着過來幫幫忙。新軍到現在還沒招募到呢,我給老鄉們怎麼解釋都沒用,他們非要留下來,說是願意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程仲甫臉紅脖子粗,滿頭滿臉都是汗,他一邊說著一邊用衣袖拂拭着額頭和臉頰,看樣子老鄉們實在太過熱情,連他這位一向以沉穩老練著稱的大管家都不知所措了。

轅軒昭點了點頭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笑着朝人群中招了招手。只見一個瘦得像麻桿一樣的年輕人,瘸着一條右腿,一路蹣跚着向轅軒昭挪了過來,這人看年紀約有三十歲左右,頭扎白布軟巾,身穿半新不舊的青色棉袍,斯斯文文像個秀才,他在這幾十條壯漢之中顯得特別扎眼,恰如雞立鶴群一般。

轅軒昭笑道:“龐秀才,別來無恙啊!”

這個瘸着右腿的年輕人正是龐祖望。

半年前轅軒昭進山清剿私鑄基地,指路之人就是龐祖望,事先轅軒昭兌現承諾,給他補了一個將仕郎的官銜,如今這位只讀了兩年私塾的假秀才,搖身一變成了銘山縣有頭有臉的鄉賢,這次主動幫工顯然是他挑的頭了。

龐祖望慢慢蹭到轅軒昭跟前,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嘴裡高聲喊道:“草民龐祖望叩見撫帥大人!撫帥大人金安!”

原本那些粗壯漢子一直在抱着臂膀看熱鬧,此時一聽龐祖望喊出撫帥大人四字,頓時如夢方醒,原來眼前這位素衣儒冠玉樹臨風的年輕公子哥,就是他們仰慕已久的轅軒昭!

這些人全都張着大嘴,傻傻地愣在原地,約摸幾個彈指之後,呼啦一下全都俯首貼地,七嘴八舌,亂鬨哄的喊了一通。

雖然聽不清楚他們喊的是什麼,但是卻讓人無比清晰地感覺到,這是發自肺腑的膜拜,而不是所謂的禮節。

轅軒昭見此情景,當下頗為動容,趕緊上前將他們一一扶起。

適才與轅軒昭並肩而立的唐崇璟,此刻忽然面紅耳赤,嘴唇翕動了幾下,可是一個音兒也沒發出來。那樣子看上去十分尷尬,倘若面前有個地縫,他很有可能哧溜一下鑽進去。

有句話大概是這麼說的: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

唐崇璟與轅軒昭是一道而來的,轅軒昭身着普通士人服飾,而他則穿着六品緋色官服,這些老鄉們一直對他這位朝廷命官視而不見,此刻卻對轅軒昭頂禮膜拜,兩者一比較,難怪唐崇璟臉上掛不着了。

轅軒昭沒有注意到唐崇璟的神態變化,而是一直在緊盯着這些憨厚而又壯實的老鄉們,此時忽然笑着問道:“各位鄉黨,看你們的樣子,可不像種地的普通莊戶人啊。”

人群立刻變得鴉雀無聲,沒有人回答他的問話,場面顯得有點尷尬了。

見此情景,站在轅軒昭身旁的龐祖望,趕緊衝著大傢伙兒喊了一嗓子道:“眼見為實,耳聽為虛!現如今親眼見到撫帥大人了,你們還在猶豫什麼?”

此話一出,人群中開始慢慢騷動起來,過了一會兒,一個五大三粗的黑大個子擠出人群,高聲嚷道:“撫帥大人,俺就問一句,朝廷招募五千新軍,您可是新軍主帥?”

轅軒昭點了點頭道:“不錯,我就是朝廷任命的新軍主帥。”

黑大個子聽到肯定的答覆,嘿嘿一笑道:“俺不管什麼朝廷不朝廷的,俺們只認您,只要您是新軍主帥,俺們就願意在您帳下聽令!”他的話音一落,其它人也紛紛高聲附合。

不是來幫工的嗎,怎麼說起投軍之事來了?轅軒昭不解地望着龐祖望,這些人是他帶來的,他一定知道怎麼回事兒。

龐祖望這才道出這些人的真實來歷,原來他們的確不是普通本地莊戶,而是淮南各地忠義巡社的人。

忠義巡社是沿邊地區民間自發組織的武裝力量,他們結社置辦武器,演習武藝,平時捕賊拿盜保境安民,非常時期則拿起武器保家衛國。

南北大戰之時,兩淮忠義人馬為炎宋皇朝敗退的大軍斷後,擋住了潮水一般的北虜鐵騎,他們中的很多人由此也從淮北遷徙到淮南,多年來這些忠義之人無時無刻不想着打回老家去。

三個月前唐崇璟以朝廷的名義發布募兵令,各地忠義巡社一直處於觀望狀態,他們不想為不負責任的朝廷賣命,後來聽說新軍主帥是轅軒昭,這才以幫工的名義過來一探虛實。

當地忠義人之所以如此信賴轅軒昭,自然是因為此前轅軒昭在寧江的所作所為真正打動了他們。

自從轅軒昭來了之後,不僅力挽狂瀾,一舉搗毀了官府與皇族勾結的共進社,而且用了短短的半年時間,將頻臨崩潰邊緣的寧江府起死回生,讓百姓們重新過上安居樂業的日子,因此對於寧江百姓來說,轅軒昭就是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

此刻轅軒昭了解內情之後,連日來的灰暗心情頓時一掃而光,他喜不自勝道:“各位鄉黨,你們既然是各地忠義巡社的義士,可否回去多招些鄉黨過來投軍?我轅軒昭拜託你們了!”說著便躬身飄然下拜。

眾人哪裡承受得起撫帥大人的揖拜,全都慌忙跪下還禮,嘴裡說著願意為撫帥大人效勞。

這些人本來就是過來投石問路的,回去之後自然會給忠義巡社的其它社民傳話。

幾十個忠義人走了之後,龐祖望也拱手告辭,他剛蹣跚着走了幾步,不料被轅軒昭一把給抓住了,轅軒昭十分關切地問道:“龐秀才,你的腿之前不是好好的嗎,現如今為何一拐一瘸的?怎麼受的傷,傷的重不重?”說著彎腰伸手撩起了他右腿的褲角,只見一條環形傷疤赫然呈現眼前,轅軒昭不由一愣,旋即低頭端詳起來。

龐祖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道:“回撫帥大人的話,前些日子草民得了大人的賞銀,買了幾畝薄田耕種,今年收秋第一次下地幹活,一不小心就被鐮刀割到小腿了。”

此言一出,在場的幾個人都笑了,到底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秀才,一丟開筆墨紙硯什麼都幹不成,用鐮刀收割莊稼都能把自個兒傷着,這窩囊勁兒也沒誰了。

轅軒昭讓程仲甫安排一輛驢車,專門把瘸腿的龐祖望送回家。

適才唐崇璟親眼目睹轅軒昭在百姓眼中的威望,他忽然靈機一動,想着回去之後再重新發一道募兵令。

這一次不再以朝廷的名義,而是直接以淮西安撫副使兼寧江知府的名義。這樣一來,當地百姓聽說是他們的大恩人轅軒昭親自招募新軍,振臂一呼自然應者雲集。

唐崇璟匆匆忙忙地走了之後,墨元瑛陪着轅軒昭從東堡門外往回走。

一路之上,轅軒昭一直在凝眉沉思,墨元瑛忍不住問道:“師兄,募兵的大事已經解決了,你怎麼還愁眉不展的?”

轅軒昭忽然停住腳步問道:“蘭香,你還記得我問你麻札刀的事嗎?”

墨元瑛莞爾一笑道:“師兄,你剛問過還不到一個時辰,我腦子又沒有壞掉,怎麼會不記得?”

轅軒昭忽然神秘一笑道:“我想到一個妙法,可以改良笨重的麻札刀,讓它變得既輕便又極具殺傷力!”

墨元瑛正想問是什麼妙法,卻見岳鍾麟和畢宗卿二人急沖沖地朝跑了過來。

畢宗卿率先跑到跟前,氣喘吁吁道:“老三,考核剛剛結束了,銘山十虎之中有三人武力考評沒進前十名!”說著遞過來一份參訓將官的考評簿。

墨元瑛一聽,果不其然,怕鬼就來鬼,沒有入圍前十名,那三人自然就與一營正將無緣了。她急忙朝轅軒昭看去,卻見師兄面無表情,手裡捏着成績簿連看都沒看一眼,徑直朝着寧江府都作院的方向大踏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