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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臉縣太爺聽到重重的咳嗽聲,連頭都沒回就急忙喝止衙役道:“且慢動手!”被衙役圍在當中的軒轅昭三人抬眼一看,來人正是始作俑者史遠道!啊哈,看來後台老板終於粉墨登場了。

事實上軒轅昭在衙前擊鼓之前,史遠道就拉着知貢舉的小舅子從縣衙後門溜了進來,不過他一直坐在後堂翹着腿品茗香茶,此刻聽到前面衙堂里鬧出來很大的動靜,知道好戲演得差不多了,這才從幕後走到前台來。

胖臉官員緊走幾步過來,拱身一揖畢恭畢敬道:“下官參見史東閣史大人!不知東閣有何見教?”

史遠道擺了擺手裡的香帕,輕描淡寫地笑着說道:“尊駕不必拘禮,史某過來就是隨便瞅瞅,看看兄台是怎麼斷這個案子的?”胖臉官員諂然一笑,擺出一副心領神會的樣子,忽然轉過頭對着軒轅昭三人義正詞嚴道:“你們三個膽大妄為之徒!適才在貢院驛館尋釁滋事,擅自逮走三位貴賓,而且還在本縣的衙堂之上信口雌黃,公然誣告三位貴賓是北國細作,真是豈有此理,本縣要將你們立刻遣送大理寺論罪!”

史遠道聽了急忙搖了搖頭道:“縣尊大人,萬萬不可!據我所知,這三位邊將都是國之棟樑,並非膽大妄為之徒,他們狀告三位士子是北國細作,很有可能是道聽途說誤判而已。這樣吧,畢竟之前我們同在邊城共過事,史某就斗膽替他們討個人情,還請縣尊大人高抬貴手,放他們一馬,如何?”

史遠道這番話說的冠冕堂皇,莫名其妙主動替招惹事非的三個原告求情。軒轅昭一聽,今日是怎麼了,難道太陽這是打西邊出來了嗎,不過隨即又一想,哪會有此等好事,像史遠道這種裝了一肚子壞水的人,應該是在憋着更難聞的臭屁吧?

胖臉官員沉吟了一下,面露難色,他轉頭看了一眼中年驛丞,不料知貢舉的小舅子立馬像換了個人似的,衝著史遠道點頭哈腰的幫腔道:“史東閣史大人所言極是,確實是應該給他們一次機會,畢竟千里迢迢赴京應考,都是為著奔個好前程,要是送到大理寺—論罪,那就什麼都毀了。”

胖臉官員裝模作樣地思忖了一下,然後用手一指軒轅昭三人厲聲喝道:“非是本縣不予責罰,蓋因史東閣史大人和驛丞老爺為你們求情,也本着替爾等的前程考慮,不然的話,定然遣送大理寺論罪,再有下次絕不饒恕!磨蹭什麼,還不快走!”

三個人灰溜溜地從縣衙里走出來,這個時候太陽早就下山了,天色昏黃暗淡得有點模糊不清,原來黑夜已經悄然拉開了大幕。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如今連免費的住宿也沒有了,三個人只能自掏腰包住私營客棧。他們繞了個大圈子又原路近回到貢院街,畢竟這條街上的客棧距離貢院最近,方便過完年之後參加春闈科舉考試。

畢宗卿對第一次誤打誤撞的貢院狀元樓情有獨鍾,堅持要住到那裡,說是興許能給他們帶來好運氣。軒轅昭沒有什麼意見,岳鍾麟見它裝飾浮華奢侈,每日的店錢肯定不老少,起初並不同意,不過經不住畢宗卿再三軟磨硬泡,最後只得點頭應允。

三個人走到距離貢院三闕轅門十幾丈遠的時候,正好看到史遠道、中年驛丞還有三名北國士子,他們一行五人有說有笑地從縣衙後門魚貫而出,胖臉縣太爺站在門口笑逐顏開,頻頻揮手致意,那場面既溫馨又和諧,感人至深,可惜軒轅昭哥仨只看一眼就想吐了。

畢宗卿低聲嘀咕了一句,難怪官司打不贏,原來可以走後門。岳鍾麟捅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再招惹是非。軒轅昭捏了捏鼻子,感覺呼吸特別不暢,他使勁吸溜了幾下,還是呼吸不暢,不知道怎麼搞的,一到京城就感到空氣格外緊張。他們只得放緩了腳步,讓這些橫着走的王八蛋先過去,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哪知史遠道走了幾步,突然好像記起了什麼,他轉回身來到胖臉縣太爺跟前,悄聲問道:“對了,老衛,東西拿到手了嗎?”胖臉縣太爺伸着大腦殼聽完,立即綻露出一個十分得意的笑容道:“東閣,你交待給我老衛的事情,什麼時候辦砸過?放心好啦,早就拿到手了,要不要我回去取來交給你?”

史遠道點了點頭道:“嗯,拿到了就好,不用交給我了。哼,這三個不知深淺的東西,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肯定還會繼續糾纏不休。”姓衛的縣太爺一臉諂笑道:“這一記殺威棒,保准他們能痛到骨子裡去,致於後遺症嘛,足夠讓他們肉疼一陣子了!”兩人四目相對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由於距離比較遠,軒轅昭聽不清他們前面說些什麼,不過最後兩人放浪形骸的大笑卻異常刺耳,當即心裡一咯噔,這倆孬貨肯定沒憋什麼好屁!至於密議了什麼不可告人的陰謀,那就不得而知了。等到史遠道一行人從他們面前徹底消失了,軒轅昭哥仨才邁着沉重的腳步向貢院狀元樓走去。

三位不到黃河不死心的客人又折回來了,此刻狀元樓那個主事的富態老者雙手揣在袖筒里,安安靜靜的在門口恭候着。看他一副心照不宣暗自歡喜的樣子,準是早就料到哥仨到貢院驛館投宿,肯定會碰一鼻子灰,岳鍾麟走到他跟前忍不住問道:“店家,參加科考鎖廳試的有官身之人,有沒有在你這裡投宿的?”富態老者哂然一笑道:“官人,不瞞您說,小店還真住了不老少。”

難怪他們會吃閉門羹,禮部貢院的驛館當真是掛着羊頭賣狗肉,名義上是官家公辦的驛館,實際上是驛丞拿着公帑官費在賣人情經營私人關係。原來吃這種啞巴虧的並非他們三人,還有很多和他們一樣應考鎖廳試的有官身之人,如此一想,岳畢二人沮喪鬱悶的心情竟然莫名其妙的好了很多。

不過軒轅昭與他們倆截然相反,不僅沒有感到絲毫放鬆,反而心裡沉甸甸的,一直在琢磨剛才發生的事情。從種種跡象上可以看出,史遠道從頭至尾就是始作俑者,正是他一手策划了剛才在縣衙大堂的一幕幕醜劇,明明知道對方在後面搗鬼,還得感謝人家施以援手之恩。

這件事窩囊不窩囊的其實無關緊要,重要的是今日算是開了眼界,近距離的認識了史遠道的手段。這個前任宰相的東閣大公子,玩弄權術於股掌之間,可以說在官場這趟渾水裡遊刃有餘,和人家一比,他們三個還真就是不折不扣的鄉下土鱉。

痛定思痛,軒轅昭覺得那個胖臉縣太爺有一句話說得還是蠻對的,年輕人做事情,要多動動腦子,否則,衝動是要付出代價的。在官場這個崇尚權謀勾心鬥角的是非之地,一腔熱血再加上蠻勇之力,只能讓原本複雜的事情變得更加遭糕。

從縣太爺、中年驛丞以及史遠道,你方唱罷我登場的醜陋表演上,軒轅昭已經清醒地認識到,今日之事,只不過是朝廷官場的冰山一角而已,他身負驅虜復仇的重任,將來可能要面對比今日險惡十倍甚至百倍的複雜局面,因此必須做好應對的心理準備了。事實上,對於軒轅昭來說,吃一塹如果能長一智,那麼這一記殺威棒也算是一種收穫吧。

岳鍾麟和畢宗卿跟着富態老者到迎賓間交費登記之後,此刻夜幕已經正式降臨了,他倆等了半天也沒見老三進來,畢宗卿跑到門外一看,卻見軒轅昭孤零零一個人站在黑暗之中兀自發獃。畢宗卿上前猛拍了他一下,軒轅昭這才意識到自己都快魔怔了。

三個人走到二層閣樓的一間雅舍門口,富態老者挑着燈籠領他們簡單參觀了一下將要寓居之所。這是一間十分闊綽的大客房,沿街一側的牆上開了兩面窗戶,對面牆根上一溜邊並排放置着三張大床。令人眼前一亮的是,每張床的一側都有一張不大不小的書案,上面整齊碼放着筆墨紙硯等文房用物,可見是專門給應考的舉子預備的。

正中間擺着一張圓形大桌案,一座朱漆雕花的紫檀木太師椅,幾個形狀各異的錦花綉墩,還有翠簾屏風炭爐等物,傢俱雖然不是很多,但是每一件都古色古香的,看上去比較養讀書人的眼,與室外花里胡哨的土豪裝飾大相徑庭。可見店家為了招攬客人,還是頗費一番心思的。

哥仨一路舟車勞頓,加之被史遠道等人狠狠擺了一道,早就累得身心俱疲,他們到樓下泡了個熱水澡就上床睡覺了。岳畢二人沾床即着,片刻之後便鼾聲如雷,軒轅昭卻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睡,因為有個問題他始終想不通。以往事涉海東青的案子,就算是捕風捉影,最後也會以莫須有的罪名謹慎處置,可是身為樞密重臣的朱季夫,明明知道三個北國士子有獵鷹嫌疑,為何堅定不移的庇護他們?這裡面難道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以軒轅昭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個性,這件事情不可能就這麼算了,一定得繼續深挖下去。可是就他目前的狀況來看,別說與當朝權臣朱季夫鬥法了,就連那個小小的七品縣太爺都惹不起,如果執意要把這個案子查個水落石出的話,滿朝之中或許只有一個人可以辦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