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軒轅昭十分尷尬地問道:“周大管家,在下倉促而來,着實是過於唐突了,不過既然來了,你看能不能幫忙通融一下?”周大管家用手指輕輕叩擊着矮几的桌面,沉吟了半晌才道:“這事不太好辦吶,這樣吧,你先坐着稍候一下。唉,府里那些個丫鬟婆子,粗使雜役,一不留神就會偷懶耍滑混水摸魚,我得時不時的在府里巡視一圈兒,正好順便幫你看看,我們老爺這個當口有沒有空閑。”說著站起身,衝著外面扯着脖子喊了一嗓子,很快一個戴着寶蓋絨帽的少年家丁飛也似的跑了進來。

周大管家邊往外走邊瞪着眼睛訓斥道:“沒看到客人來嗎?趕緊給軒轅公子上茶!沒眼力見的東西!”那個少年家丁忙不迭的答應着,趕緊跑到隔壁茶房裡提溜壺一開水過來。軒轅昭也沒心思聽周大管家在嘀咕什麼,此刻他擦着腦門上的汗,如坐針氈,心中一直忐忑不安的胡思亂想,不曉得今日能不能見到韓貴胄,萬一真見不到的話,那他就只能食言而肥了,一想到墨家人期盼的表情和墨元瑛信賴的眼神,軒轅昭就感到心慌得難受。

那個少年家丁提溜起一個銅製大茶壺,給軒轅昭沏了一盞香氣撲鼻的寶雲茶。他把香茶端到軒轅昭面前,順便瞄了一眼,可能是覺得眼前這位客人和自己年齡差不了多少,於是就好心好意勸道:“我說這位客爺,您是第一次到韓府來吧?我呀,勸您還是別等了,您就是坐到天黑都見不到我們家老爺!”

軒轅昭正坐着發獃,聞聽此言,愣怔了一下才急忙問道:“這位小兄弟,何出此言?”少年家丁朝門外張望了一下,回過頭壓低聲音道:“您沒聽說過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嗎,想要見我們家老爺,您得把上清童子請出來拜上一拜!”

上清童子是何許人也?軒轅昭熟讀四書五經正志野史,當然知道了,這就是金錢二字的另外一種俗稱。難道這個道貌岸然的周大管家喜好這個?看他一副平易近人和藹可親的模樣,還真看不出來,難道這就是所謂的人不可貌相嗎?

軒轅昭低頭尋思了一下,伸手從懷裡摸出來幾串銅錢,別看只是幾貫小錢,這可是軒轅昭他們哥仨好幾天的生活費呢。哪知那個少年家丁一看,鼻子差點笑歪了,只見他撇着嘴巴不屑一顧道:“我說這位客爺,您要是敢拿這幾個大子兒胡弄他,我保准您下次連這個院子都進不來!”

軒轅昭瞪着眼睛暗自下決心,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捨不得銀子見不到郡王,他一咬牙把身上僅有的一錠銀子掏出來,小心翼翼地放在矮几最顯眼的地方。

哪知那個少年家丁又咯咯咯地笑了起來,這一次笑得軒轅昭更加莫名其妙,他禁不住面色一紅,古人云,不恥下問,誰讓咱不懂事呢,於是只好站起身拱手一揖,十分誠懇地請教道:“這位小兄弟,我當真是不懂這裡面的規矩,你能給哥哥說說這裡的門道嗎?我謝謝你了!”

那個少年家丁見他誠心實意,於是嘴巴一努道:“瞅見對面桌案上的那個圓肚豬玀沒?那就是專門給你們這種人預備的!”軒轅昭十分好奇地走過去,輕輕捧起來仔細觀瞧,這就是一個通體透明的儲物罐,裡面空空如也,黑色豬頭張着血盆大嘴,可不是正等着往裡吞錢呢。

仔細思量起來,這個周大管家可真是個講究人兒,既不直接開口要錢,也不直接伸手接錢,一副清廉無私公事公辦的樣子。實際上他只要進到屋裡來,大眼一掃桌案上的水晶罐,立馬就清楚你給他送了多少錢。給多少錢就辦多少錢的事,童叟無欺,公平公正,可就是不方便公開,塞的錢越多自然就讓你等候的時間越少,塞的錢少的話乾脆就視而不見。

果不其然,周大管家溜達一圈之後,進門的第一件事,就是拿那對細長眼睛掃向桌案上的圓肚豬玀,瞧見一枚銀錠安安靜靜地躺在豬肚裡,他的眼睛眯成一條細線,笑得格外舒心,只聽他客客氣氣親親熱熱說道:“軒轅公子,不好意思啊,讓你久等了!我剛去轉悠了一下,我們老爺正和御師大人在後花園散步,你快跟我進去吧!”軒轅昭趕緊站起身拱手一揖謝道:“那就有勞周大管家了!”

兩個人心照不宣,相視而笑,然後一前一後出了雜役小院,徑直朝府內走去。周大管家沒有帶他走前面的正門,想來那也不是普通人走的地方,他們從一個偏門進去,走進一個十分整潔雅緻的跨院,這個跨院可比剛才那個雜役小院排場多了,房屋寬敞明亮,門前掛的都是清一色的珍珠翠簾。

周大管家讓軒轅昭在走廊里候着,他則一挑門帘進了正屋的明間。軒轅昭第一次拜見韓貴胄這種級別的朝廷大臣,心中難免心潮澎湃,其實最讓他激動的是,很快就可以完成墨家人的夙願了,只要墨家文士從牢里放出來,從此以後在墨家人眼裡他就成了大英雄,就連冷艷的元瑛師妹都會對他刮目相看。

時間不大,周大管家點頭哈腰的從明間里後退着出來,他轉身走到軒轅昭面前低聲說道:“軒轅公子,我就只能帶你到這裡了,你自個兒進去吧。”軒轅昭點點頭,再次拱手致謝。兩人揮手告別之後,軒轅昭一挑門帘走進屋裡。

屋子裡溫暖如春,舒適怡人,與室外的天寒地凍,完全是兩個迥乎不同的人間。碳盆里的火苗竄得老高,一股子莫名其妙的清香撲鼻而來,軒轅昭只是覺得好聞,卻不知它就是聞名遐邇的麝香。

正對門口的是一個偌大的書案,書案後面坐着一位五十來歲的中年文士,頭戴儒士方巾身穿素色長袍,白白凈凈的,一副官辦書吏的模樣,怎麼看都不像是大名鼎鼎的平原郡王韓貴胄,軒轅昭遲疑了一下,不知道該與此人如何稱呼見禮。

那名書吏模樣的人正伏在桌案上聚精會神的奮筆疾書,他連頭都沒抬便自說自話道:“我剛才聽周筠說了,你是邊軍的一名正將,沒有預約就急着想見太尉。我給你說哈,一般軍政庶務都由樞密院的差官處置,你直接跑到韓府非要見太尉,究竟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啊?不過呢,既然來都來了,我也不能讓你白跑一趟,喏,你先登記一下吧。”聽他這麼一說,顯然不是韓貴胄本人了,鬧了半天還在人家韓府二門外瞎轉悠呢,當真是侯門深似海啊。

軒轅昭無奈,只好把姓名籍貫官身職差等等身份情況詳述了一遍,中年書吏登記完之後,眼皮依舊抬都沒抬一下,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幾個字:“好了,你三天之後再來吧。”軒轅昭一聽就傻眼了,什麼?鬧了半天,還得先預約啊!我的牛皮吹的是三天,你讓我過三天之後再來,到時候黃花菜都涼了,我還來個屁啊!

此時此刻,軒轅昭臉色漲得通紅,他下意識地緊緊攥起了拳頭。人家都說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好嘛,如今正好倒過來了,大兵遇見秀才,有理連說都不讓你說!

想想也真夠憋氣窩火的,他堂堂一個八品邊軍正將,自從入京以來,屢次遭人戲耍和非難,先是史遠道和知貢舉的小舅子,還有那個胖臉縣太爺,三個人合起伙來迎頭給他們一記殺威棍,然後就是府前那個狗嘴吐不出象牙的歪眼家奴,再有就是剛才,姓周的大管家不動聲色的訛詐了一錠銀子,卻一甩手把他扔在這兒不管了,眼前這位爺更是可氣,竟然擺着一副公事公辦的臭架子,三言兩語就把他打發了,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軒轅昭仰起頭兩眼空洞地望着房梁,呆立了好一會兒,室內一片靜寂,就連一直埋頭書寫的中年書吏,都以為這個年輕人已經知難而退了,哪知軒轅昭突然朝他恭恭敬敬地作了一個長揖,學着周大管家假模假式的樣子慢條斯理道:“這位大人容稟,凡事都講究個輕重緩急,在下如果沒有重大緊迫的軍情要務,斷然不敢貿然前來叨擾韓太尉。若是等到三天之後再來,恐怕我炎宋皇朝好不容易等來的天賜良機,將會白白遺失殆盡,滋事關涉重大,到時候一旦韓太尉追查起來,估計誰也吃罪不起,還請大人三思而後行!”

軒轅昭此刻一反常態,態度誠懇,言辭得體,有理有據有節,而且還有暗藏鋒芒的威脅。軒轅昭這個官場的生瓜瓤子,怎麼陡然之間變得如此成熟老練?這個自身性情方面的重大突破,恐怕連軒轅昭自己都沒有完全意識到。其實道理非常簡單,頭腦決定行動,一個人的慾望越強烈,越能輕而輕易地改變自己的行為。

這就是所謂的不破不立了。軒轅昭一直心懷復仇大志,可是近日接二連三的遭受挫折,對於他這樣極端自負之人而言,不啻於毀滅性的打擊,逼迫他不得不低下頭自我檢省。

剛才周大管家不露聲色的索賄行為,其實對軒轅昭的觸動非常大,可以說如醍醐灌頂一般令他瞬間開了竅。原來想要達到一己之願,不是非要霸王硬上弓真刀真槍的蠻幹,還可以像周大管家那樣耍手段,拐彎磨角殊途同歸的巧幹。

他今日之目的,就是無論如何都要見到韓貴胄,並且促使其踐行與雲奎師叔之前的舊約,在三天之內釋放被捕的墨家文士,否則就算失信於墨家人了。一旦食言而肥,肯定會失去墨家人的信任,從而對將來的復仇大業造成不可估量的損失,是以這一仗只能勝不能敗,必須破釜沉舟孤注一擲了。

他注意到面前這個的白臉中年書吏與周大管家的作風明顯不同,這個人從始至終都在伏案辦公,根本沒有一絲半毫的矯揉造作之態,由此可以斷定這個人原則性很強,一定是個秉公辦事之人。既是如此,不妨就從公事上說起,說不定就會眼前一亮,柳暗花明又一村。

本站重要通知:請使用本站的免費小說APP,無廣告、破防盜版、更新快,會員同步書架,請關注微信公眾號按住三秒複製下載免費閱讀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