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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貴胄的府邸就在京城內三門之一朝天門的東側,那裡是整座京城最奢華的上等住宅區,號稱王府一條街,其間的豪門巨宅幾乎全是權傾朝野的皇親國戚。韓府門前的大街一側,赫赫然立着一塊巨大的花崗岩石碑,足有一人多高,上書八個遒勁的鐫刻大字:文官下轎,武將下馬。

寥寥八字,盛氣凌人,這就不是一般的牛逼了。俗話說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你走你的陽關大道,我過我的獨木小橋,誰也不尿誰,為什麼從你家門前的大街上路過一下,還要畢恭畢敬下轎下馬,是何道理?其實這些不算沒什麼,真正牛逼的是這八個字涵蓋的範圍,—般文武百官不用說了,就連位極人臣的卿相,統率三軍的將帥,經過韓府門前統統都得下轎下馬以示尊敬,由此可見姓韓的這家人有多豪橫了。

軒轅昭雇的馬車離韓府八百米遠就不敢走了,車夫調轉馬頭請軒轅昭下車,說是還有一段路請客官抬抬腳自己走過去吧。侯門深似海,府前規矩多,聽車夫說明情由之後,軒轅昭表示理解,於是付錢走人,他信步來到韓府金釘朱戶的大門前,只見兩尊青面獠牙的大石獅子旁邊,—個青衣小帽家丁模樣的人,正在撅着屁股擦拭獅身上的塵土。

此刻早已日上三竿,太陽開始漸漸發力,照得人暖烘烘的有點舒軟,軒轅昭伸了伸懶腰,走到那個細眉歪眼的家丁面前,拱手一禮道:“這位宅老,小可這廂有禮了,敢問此處可是平原郡王韓太尉的府上?”南北大戰時期韓貴胄戰功赫赫,已經晉陞至炎宋皇朝的最高軍階太尉,是以軍中之人皆習慣尊稱其為韓太尉。

歪眼家丁停住手裡的活計,翻着白眼看了他一下道:“我說你眼睛是不是裝褲襠里了,不會看門頭的匾額嗎?”門頭朱漆匾額上面確實寫着韓府兩個墨斗大字,可是作為三大世將之一的老韓家,子子孫孫多了去了,並不代表這裡一定就是平原郡王韓貴胄的府邸啊,我確認一下有什麼錯?軒轅昭愣怔了半天,憑白無故的,這廝張嘴就罵人,莫非真應了那些有關狗的熟語,狗仗人勢,狗眼看人低,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軒轅昭當時真想煽他一個大耳刮子,後來強壓住怒火,耐着性子仔細一尋思,這裡是京城天子腳下,不是邊關軍營,俗話說小不忍亂大謀,算了,就不跟這種小人一般見識了。

有道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軒轅昭想到這裡,勉強擠出一個笑臉虛心求教道:“這位宅老,初來乍到人地生疏,請恕小可眼拙了。小可確實是有要事拜見太尉,可是這麼大的府邸,實在不知怎樣才能進去,還望宅老能不吝賜教。”

歪眼家丁哦了一聲道:“我還以為你沒長着眼睛呢,既然長着眼睛,那麼想進府里容易啊,有名刺嗎?”名刺就是名帖,這時官員交際不可或缺的工具,一則表明自家身份,二則簡述來意,如果沒有這個做敲門磚,一般豪門家奴都懶得理你。

軒轅昭目前身份是停職待考的舉子,邊軍正將的職務差遣已經被朝廷暫時鎖住了,正八品敦武郎的官身雖然還在,但是所有證明材料都寫在淮西漕司的發解文書里,此刻又沒帶在身上,到哪裡去現弄這個名刺啊。歪眼家丁斜着眼盯着他,見他磨嘰了半天什麼也拿不出來,於是鼻子哼了一聲道:“什麼都沒有,還想進府拜會我家老爺?你是存心想拿爺們鬥悶子吧?滾滾滾,趕緊有多遠給我滾多遠!”

接連兩次辱罵,脾氣再好的人此刻恐怕都忍不住了,更何況軒轅昭剛剛開始修練性情,只見他眼睛一瞪厲聲喝道:“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你再敢罵罵咧咧的,信不信我大耳刮子煽你!”沒想到歪眼家丁聞聽此言,瘦弱的小身板立馬在軒轅昭面前一挺,嘴裡高聲叫囂道:“哎喲,我說你個沒眼力架兒的窮小子,居然敢在郡王府門前撒野,是不是活膩歪了?”

他這麼一通高聲吆喝,韓府門前那些正在干雜役活計的家丁下人們,全都呼拉一下圍了過來。那個歪眼家丁果然是狗仗人勢,一見自家人都圍上來了,立即氣勢洶洶地照着軒轅昭的面門就狠狠地擂了一拳。軒轅昭腳跟紋絲未動,上半身微微向後一仰,那一拳正好打中他右側的胸大肌上,就像打在鋼製彈簧面板上,只聽哎呀和噗通兩聲,歪眼家丁瞬息之間便被彈出去五六步遠,一屁股跌坐在府邸門前的花崗石台階上,疼得嗷嗷亂叫。

韓府的家丁下人們都看得真真切切的,這位年輕公子根本沒動手,自己家那哥們打了一拳便莫名其妙的彈飛出去了,這是怎麼鬼功夫?眾人圍在一旁竊竊私語,歪眼家丁揉着屁股嚎叫着:“兄弟們,給我操傢伙揍那小子啊!”別看這傢伙長的不咋的,還真有幾個死黨同夥,他們一個個捋起袖管,從路沿撿起幾塊半截磚頭,張牙舞爪的衝上前將軒轅昭圍攏起來,準備狠狠教訓一下這個敢在郡王府門前撒野的窮小子。

正在這時,一個頭戴軟角襆頭身穿錦色長袍的中年人走了過來,他扒開人群伸着脖子喝問了一聲:“吵吵嚷嚷的,什麼情況兒?”眾人一看都慌忙向後退去,那幾個圍着軒轅昭準備動武的愣頭青一見此人,全都像老鼠見了貓,趕緊訕訕地將磚頭藏到背後,那個細眉歪眼的家丁見狀,急忙一拐一瘸的上前惡人先告狀道:“周大管家,您來的正好!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一個窮小子,敢在咱們郡王府門口撒野耍渾,您還是趕緊報官把他抓了吧!”

周大管家鐵青着臉狠狠地瞪了他一下,嚇得那個細眉歪眼的家丁急忙閃身躲了起來。周大管家徑直走到軒轅昭面前,微微一拱手彬彬有禮道:“這位公子,真是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周某手底下這些猴崽子們啊,平常刁難人慣了,尤其喜歡欺生,全都是周某管教不嚴,還請多多包涵!”

軒轅昭長長舒了口氣,老韓家終於出來一個會說人話的了。來而不往非禮也,人家裝模作樣的客氣一番,他也不能抱着葫蘆不開瓢啊,想到這裡趕緊抱拳一揖還禮道:“周大管家真是太客氣了,在下初來乍到,不懂登門拜訪的規矩,隨身並無攜帶名刺,但是實在是事關重大,能否懇請周大管家通融一下,引領在下進府拜見韓太尉?”

周大管家聽他說完之後,這才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了他一翻,見他斯斯文文,英俊洒脫,不像是個滿嘴跑馬車的奸詐惡搞之徒,於是點了點頭道:“既然是有要事見我家老爺,那你就隨我來吧!”

軒轅昭跟着周大管家走到府邸旁邊的一個小偏院。這個院落收拾的十分整潔乾淨,只不過無論是院里的天井,還是各個屋舍房間都不算太大,里里外外的裝飾也比較普通,可能是雜役差使下人們居住的地方,整個四合院落里全都是中規中矩一模一樣的硬山頂式屋舍,連每個房間連門帘的款式和花樣都如出一轍。

周大管家把軒轅昭領到最裡面的一個房間里,這個房間更小,僅容下一張不大點的桌案,一個四四方方的矮几和幾把藤條編織的圈椅。周大管家面白無須,慈眉善目,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縫,給人的感覺非常平易近人。

兩人坐定之後,他便笑着問道:“請問公子貴姓?拜見我家老爺有何要事啊?”一邊問話,一邊心不在焉的拿起矮几上兩顆精雕細琢的核桃把玩。軒轅昭欠欠屁股答道:“在下免貴複姓軒轅,單字名昭。原本是淮西邊軍的一名正將,如今在京城備考禮部組織的鎖廳試,此番前來,實是有重要情報,需要緊急向韓太尉稟告,還請周大管家儘快引見一下才好。”

周大管家聽罷咦了一聲,明顯感到很意外,他用細眼仔細瞄了一下軒轅昭,見他二十多歲的樣子,如此年輕就已經做到一營的正將,確實不簡單哩,很有可能在朝中或軍界有什麼比較大的後台或背景,否則怎麼可能升遷這麼快。周大管家放下手中的文玩核桃,慢條斯理道:“軒轅公子,不是周某故意為難你,你可能有所不知,太尉府上是有規矩的,不是誰想見就能見的,無論多大的官兒,一般情況下都得提前三天預約,然後持名帖在此處候見。你這一來就要見我家老爺,可真是難為周某了。”

軒轅昭一聽,這話說的確實有一定道理,一個權傾朝野的皇親國戚,如果誰想見誰見,那麼隨便還有什麼尊貴可言?他雖然清楚客隨主便須得按照人家定的規矩來,但是在墨堂的時候,他已經在墨元瑛以及墨家四梁八柱面前誇下海口,說是三日之內一定讓錦安府衙放人,眼下若是照韓府的規矩來,到時候哪有可能把人救出來,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嗎?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猛然意識到,此前的確過於孟浪了,以為是馬到功成的事情,壓根兒都沒想到其中可能會有變化,此時此刻,他很想煽自己一個大耳刮子。唉,吃一塹長一智,看你下次還敢不敢如此草率行事了。可是眼下怎麼辦,這個時候都已經騎到虎背上了,怎麼才能體面的平穩落地啊?他心裡一急腦門上便滲出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