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冶司衙門文字官徐經文在錢監值房閑逛,無意中發現兩大錢監的鼓鑄匠作人員,近幾年流失的非常嚴重,幾乎換了整整一茬,進而通過對市面上流通的鐵錢,尤其是當十大錢的鑒別,發現其中一款重量較輕的大錢明顯有作偽的嫌疑。

軒轅昭意識到這個重大發現,很可能是揭開寧江府錢荒亂局的重要線索,因此當務之急要做的,一方面是確認哪一種是私鑄錢,哪一種是官鑄錢,另一方面則是追查那些匠作流失人員的具體下落,然後順藤摸瓜找出做偽錢的私鑄作坊。

這兩個方面都與錢監有直接關涉,事不宜遲,必須儘快到錢監鑄造廠實地勘察。第二天五更時分,天還沒有大亮,徐經文和李彥乾兩人便悄悄騎着兩匹戰馬去實地勘察了。

軒轅昭和岳畢二人吃過朝食之後,覺得做着乾等不是事兒,有必要進銘山一帶明察暗訪,順便熟悉一下這裡的地理環境,程仲甫給他們每人遞過來一個褡褳,裡面裝滿乾糧和水袋,三人正要邁步出門,卻見騎射營副指揮使杜佐彪匆匆趕來,身後跟着一個斜挎着黃布包裹的小姑娘,一副要出遠門的樣子。

軒轅昭立馬愣住了,這個小姑娘身材妙曼面容姣美,雙目流盼,秋波蕩漾,簡直攝人心魂,她不就是昨日在畫舫上差點被湯鍋燙傷的小侍女嗎?

畢宗卿瞪大眼睛詫異地問道:“老杜,一大早的你領這位小娘子過來作甚?”

杜佐彪拱了拱手道:“回畢大人的話,某將領着一隊人馬在城外例行巡視,不期遇見這位小娘子,她口口聲聲說要見提點大人,某將便將她帶來了。”

那名小侍女款款走到軒轅昭面前飄然下拜,然後燕語鶯聲道:“奴家蘇婉兒拜見提點大人!”

因為今日要明查暗訪,軒轅昭他們三個特意換了普通人的服飾,窄袖短衫,軟巾裹頭,腳蹬麻鞋,看上去就像誰家的年輕後生一般。這個自稱蘇婉兒的小侍女,只見過軒轅昭一面,一眼就將他從三人之中認了出來,別看年紀不大,也算是個有心人了。

軒轅昭兩手虛抬了一下語氣平和道:“蘇姑娘,不知你要見本官所為何事?”

他本是隨口一問,不料卻一語戳中蘇婉兒的淚點上,她竟然無端哽咽起來,長長的睫毛下面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開始撲漱撲漱地往下掉珠串兒。

突如其來的舉動令屋裡幾個大老爺們都慌了手腳,杜佐彪一臉懵逼,手足無措,顯然也沒料到會是這樣。

軒轅昭向來見不得女人哭,尤其是這樣一個含苞待放的花季少女,當即溫言相勸道:“蘇姑娘,有什麼苦處儘管說出來,本官為你作主也就是了。”他雖然不是本縣的父母官,但畢竟是路一級的監司提點官,關心生民之疾苦也在職掌範圍之內。

岳鍾麟見此情景,從旁邊搬了把椅子放到她身後,示意她坐下好好陳述。蘇婉兒坐下之後嚶嚶了半天,卻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眾人干著急沒一點辦法,就在這時,一名頭戴襆頭身穿綠袍的中年官員風風火火闖了進來,眾人一看,來人正是銘山縣的縣太爺賈懷道。

軒轅昭見了他之後冷然問道:“賈縣令,這是怎麼回事?”

賈懷道昨天爛醉如泥,當天肯定留在畫舫夜宿了,只隔了一夜的光景,蘇婉兒突然一大早來到冶司衙門上訪,其中必有內情,他不可能一無所知,是以軒轅昭開門見山便責問他怎麼回事、

賈懷道趕緊嘴巴一咧陪了個笑臉,其實滿臉枯樹皮看上去比哭都難看,只見他點頭哈腰道:“回提點大人的話,蘇姑娘昨日在酒席之上莽撞失態,衝撞了提點大人,侯大官人讓她親自過府賠罪來了。”

原來如此,這個侯召九真是小題大作,屁大一點事值得這樣興師動眾嗎?軒轅昭大手一擺道:“還當是什麼事呢!好了,本官知道了,蘇姑娘,你回去吧,回去稟明你家侯公子,就說提點大人壓根兒就沒放在心上,還有,多謝他昨日盛情款待,改日空遐之時,本官自去登門拜謝。”

軒轅昭說完站起身就要走,銘山離縣城雖說不算太遠,但三人徒步估計得走上一兩個時辰,不能再耽誤下去了。不料就在這時,蘇婉兒突然從椅子上滑落下來,一下子撲倒在軒轅昭腳下,軒轅昭嚇了一跳,一時手足無措,只聽蘇婉兒哭訴道:“提點大人,您不能讓奴家回去啊,奴家回去就沒命了啊!”

畢宗卿聞聽此言青筋暴露,兩隻缽兒大的拳頭攥得緊緊的,他扯起嗓子衝著賈懷道嚷嚷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一個區區鄉紳土豪就敢隨隨便便草菅人命嗎?還有沒有王法了,你這縣太爺是怎麼當的?”

岳鍾麟一把將他扯到一邊低聲訓斥道:“老二,控制一下你的情緒!弄清楚原委再嚷嚷好不好?”

軒轅昭也覺得很奇怪,屁大一點事兒何致於就扯到人命上去了?這裡面一定有蹊蹺,於是依然冷着臉問道:“賈縣令,究竟是怎麼回事?”

賈懷道望着軒轅昭冷峻的面孔,頓時感到嗓子眼發乾,他喉結一動作了個吞咽唾液的動作之後,這才小心翼翼地說道:“提點大人息怒!其實侯大官人是一翻好意,他是想讓蘇姑娘賠完罪之後,就留在冶司衙門裡,在提點大人面前端個茶倒個水什麼的,不要再回九侯堡了。”

軒轅昭聽罷之後,隨即長長的哦了一聲,賈懷道竟然連侯召九的意圖都摸得一清二楚,兩人的私交關係果然非同一般,看來今日是特意過來作說客來了,此地無銀三百兩,分明是合起伙來要給他設圈套。

思忖片刻之後,軒轅昭語氣稍緩道:“我冶司衙門初來乍到,經費本就不多,尚有很多必需品亟待置辦,本官這裡可請不起女佣人,請賈縣令替本官多謝侯公子的美意。”言下之意自然還是要讓蘇婉兒哪裡來回到哪裡去。

蘇婉兒聽了這話,突然抬起頭淚眼婆娑道:“提點大人有所不知,奴家是大理人氏,因家境貧困無以生計,被迫賣身到九侯堡作奴,侯大官人說了,只要奴家服伺提點大人半年,就把奴家的賣身契還給奴家,准許奴家贖回自由人身,萬望提點大人成全!”

她說著從懷裡掏出來一紙契約,上面籤押着兩枚紅艷醒目的指紋印,契約文字大意正如蘇婉兒所說的意思,看來侯召九是處心積慮,一心一意要討好軒轅昭了。

軒轅昭看完契約之後默然還給蘇婉兒,然後扭臉問賈懷道道:“賈縣令,昨日畫舫之中那些豆蔻芳華的少女,難道都是侯公子從大理邊陲之地買來的不成?”

賈懷道點了點頭道:“回提點大人的話,確是如此,這些孩子的父母大都重男輕女,男娃都難以過活,只好將她們這些女娃賣身活命。”

軒轅昭臉色陰沉,疑心重重,昨日見到的那些氣質非凡的少女,個個膚如凝脂貌美如花,每一個都是精挑細選的美人胚子,根本不像是隨意買過來了,這裡面說不定也藏有莫種難見天日的玄機。

既然人家主動投懷送抱,而且還分文不取,天大的好事怎麼好意思拒絕呢?軒轅昭想了一下,回頭對身旁的程仲甫笑道:“好吧,盛情難卻啊。老程,蘇姑娘的事情,你來安排吧,盡量幹些輕巧的活兒,別把小姑娘累壞了,否則侯公子那裡可沒法交待了。”

程仲甫細眼一眯笑道:“公子您就放心吧,粗累臟活有我們這些糙老爺們呢,保准累不壞婉兒姑娘。”說著便直接引領蘇婉兒到後院安置住處。

杜佐彪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偷眼瞄了一下賈懷道,似乎想給他暗示點什麼,結果對方眼觀鼻口觀心一副心無旁騖的樣子,壓根兒沒接到他暗送來的秋波,無奈之下杜佐彪只好嗡聲嗡氣道:“聽說提點大人近日要去暗查私鑄作坊,據某將了解,一般私鑄之地都會有大批全副武裝的灰衣尖客看守,某將的五百騎射營禁兵隨時聽候調遣!”其實他剛才瞄向賈懷道,本想把縣衙的百十號弓手也扯進來的,無奈賈懷道沒理他這茬事兒。

軒轅昭聽罷眉毛一挑,他倒不是驚訝私鑄作坊有很多灰衣尖客看場子,而是詫異杜佐彪的消息來源。他的騎射營駐紮在城外,冶司衙門要暗查私鑄作坊之事這麼快就傳到他耳朵里去了嗎?

軒轅昭思忖了片刻才道:“這次只是打算外圍探訪,並非清剿。禁兵明盔亮甲,一出動就會非常扎眼,搞不好還沒到地方就已經打草驚蛇了,不如這樣,從縣衙尉司里找幾個弓手,在暗中相跟着也就是了。”他說完之後望向賈懷道,對方依舊沒什麼反應,不知道在想什麼心事兒。

杜佐彪黑着臉走到賈懷道跟前低聲喝道:“賈縣令!提點大人說的話你沒聽見嗎?”

賈懷道這才回過神來,趕緊拱手一揖道:“下官謹遵提點大人訓示!”

杜佐彪沒好氣道:“訓什麼示!提點大人讓你找幾個弓手跟着去暗查私鑄作坊!”

賈懷道聽了渾身一震忙道:“下官這就去安排人手,這就去!”說著躬身退了出去。

軒轅昭見杜佐彪還在原地杵着等候差遣,於是笑着說道:“老杜,你騎射營里軍務繁忙,不用總在我這裡伺候,有事我會讓人找你的。”

杜佐彪忙拱手頓首道:“提點大人但有差遣,某將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杜佐彪作為一個叛將能有今天,全然得益於軒轅昭的極力護持,自然報恩心切,不過軒轅昭暫時還用不着他。

杜佐彪躬身退了出去,不料正好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定睛一看,原來是賈懷道。他剛走出去僅僅幾個彈指的功夫,怎麼又折回來了?

賈懷道用力推開杜佐彪,步履急促地走到軒轅昭面前道:“提點大人,下官前幾日剛剛找到這伙私鑄作坊的藏身之地,就在縣城附近!”

軒轅昭一聽這話就覺得不大對勁,不法之徒就藏在眼皮子底下,一直都沒有發現,為何聽說冶司衙門要來查禁偽錢就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