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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着一脊樑的冷汗,成辛不允許自己怯場。

她想演出一份輕蔑,演出一份“我不是好欺負”的傲氣。

破案承包人雙目露出精光,盯住成辛,明顯是為了轉移自己身上的壓力:“這位是誰帶來的?”

眾人朝成辛望過來,成辛不由暗中拳頭握緊。

她想,他要敢來搜她的身,她就敢拿用西餐刀!

哦,忘了。桌面上沒有西餐刀,也沒有叉子。只有陶瓷勺和高密度胺筷。

成辛默默將兩根筷子握在手裡。

眾人自然看到了這個防禦動作。有人輕蔑一笑,有人越發不屑,更多的,是有人來勁了,眼睛裡灼灼放光。

“陌生的,沒見過。”有人回。每一寸嗓音都潛伏着慫恿。

破案承包人分毫不差地接收到那份慫恿,並自以為是地將之擴大。他繞着桌子走向成辛,嘴裡謙謙公子一樣說著多有得罪多有得罪,手卻抑制不住地興奮地探向前。

成辛緊張到腎上腺素飆升。

那一刻,頭腦里忽然闖進一個聲音。

聲音說,在我們體內,存在着兩種防禦系統。

一種為驚恐系統,應激之下,釋放一種醇,導致行動思維遲緩、動作不協調,內心失望、無助……

另外一個系統為害怕系統,它會引發人的記憶增強,反應性增強,思考問題的能力也跟着提高。

聲音告訴他,事出意外,可以害怕,但不要驚恐。

有聲音作伴,成辛露出一個生澀的笑容:“不認識?那你認識商伯年嗎?”

“誰?”好幾個人發出驚嘆聲。

“Ben?”成辛敏銳捕捉到藏在驚嘆聲中的纖細聲音。

“Ben!”她大聲喊。既然他們表示跟“商伯年”不熟,那就試試“Ben”嘍。

破案承包人無所畏懼地繼續向成辛靠攏。成辛有一瞬間,覺得自己迷失在他琥珀色的瞳孔里。

“我沒有偷,你也沒權搜我身!你敢碰我一下,我立即報警!”成辛從琥珀色的漩渦里晃過神,以從來沒有過的伶牙俐齒威脅道。

“呦。嚇-死-我-啦!”破案承包人誇張地大叫,“兄弟們,我該怎麼辦?”

“認慫吧。”

“別啊,以後傳出去你還混不混啦?”

“嘖,難不成你要我們看現場版的陰溝裡翻船?”

“我耳朵不好,什麼溝?”

笑聲聒躁起來,意味不明的氣息也濃厚起來。

成辛這才明白,剛才那個女生恬不知恥的態度,其實也算是一種自保。像她這樣鮮明地表示不與泥同污,只會招來玩.弄意味更強的凌.辱。

成辛不再分心,她抖着拇指按110。

可惜,有人比她動作更快,一巴掌拍掉她的手機。

接着,一隻男人的手,兇狠地卡住她的下巴,捏得她張不開口,疼到不敢亂動。身體簌簌發抖,眼淚控制不住地往外流,她唯有咬緊唇,才能避免自己更失態。

商——伯——年!

發不出的音節困在喉嚨里。

該死的,帶她來的商伯年去了哪兒!

“生硬、倔強、潑辣、不配合,樣樣都合我的胃口。真讓我為難!接下來的戲該怎麼演?是單純地搜搜身、找找項鏈?還是順着我的心意?”

琥珀色的眼睛發出野獸行將失控的光芒。

成辛抖着手,在桌面上摸索,很快摸到一個骨碟。在那隻手按在自己胸口之際,毫不猶豫揚起手砸了下去。

“乒,乓。”

陶瓷破裂的清脆聲。

可惜了。

骨碟雖大,卻是個晶瑩到快透明的骨瓷。這種瓷份量很輕。加上成辛手法欠缺、角度不對,好大一個骨碟只在破案承包人額頭留下一個敲擊的輕微印痕。

然而,這一擊卻像打破結界的不幸咒語,徹底激怒了破案承包人。

他那往胸口按的手陡然上移,卡住了成辛的脖子。

過往跟胖大嬸有關的夢魘忽地驚醒。成辛拚命地拿腳踢,用手推。

“說你硬而潑辣,你還真來勁了。小爺我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更硬的。”

下巴上的力道一松,成辛的兩隻手忽然被抓住提了起來。力量上的懸殊,使她根本無法反抗。破案承包人蠻橫地絞起她的胳膊,將她推到無路可退的牆上。

酒氣沖鼻的氣息故意一點點靠近,好把對她的折磨加深。

成辛徹底無助了,她啜泣起來。

就在她以為在鐵定在劫難逃的最後時刻,包房的門忽然被人大力踢開。

“住手!”

商伯年的聲音,憤怒地回蕩在包間里,在那些或不忍或冷漠的表情里,在那些富麗有餘個性不足的裝潢里。

破案承包人不甘地鬆開成辛。

成辛一下子矮了下去。

等商伯年撥開人群來到成辛身旁時,看到她蹲在牆角,兩手抱着膝蓋,頭無力地搭在併攏的膝頭。

那樣小小地縮在牆角的畫面,深深地,刺激了商伯年的視網膜。

然後,他做了一個讓全場詫然的動作。

他半蹲下來,伸出手,緩緩地探向那個縮成一團的身體,摸上那顆小小的低垂的腦袋。

他用手掌輕柔地碰觸成辛的頭頂,動作之輕,像摸觸最華美的絲綢、最嬌貴的羽絨。從指尖到手腕,每一寸、每一毫都寫滿了憐惜與疼愛。

一下。

又一下。

直到他雙眼噙滿淚花,直到他呼吸不能平穩。

包間里有人低低地呼喚他的英文名。

他像被迎頭一棒敲醒,臉上咧出一個痛苦的笑容。

成辛此刻抬起頭,目光順着站在自己身旁的雙腳,一路攀爬到商伯年淚光盈盈欲墜的雙眼。

她從來沒有見過,目光那麼溫柔的雙眼!

眸光里的溫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冷卻。

亦正亦邪的笑容慢慢攀上商伯年的嘴角。

他漸漸恢復成大眾熟識的模樣。

然後,朝成辛伸出手:“起來!”

成辛沒有別的選擇,相對滿屋子的衣冠.華服而言,她更願意相信他。

她把手遞出去。

在當下的遭遇與記憶中的夢魘的雙重侵蝕下,她很難獨自支撐起自己。

商伯年半扶半抱,如入無人之境,把成辛拖扶出包間。

沒有一個人出聲。

更沒有一個人阻攔。

包括號稱丟了價值三十幾萬珠寶首飾的傢伙,和剛才狂暴到不能自已的破案承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