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驃騎大將軍府的車隊,行進在回京的官道上,車隊護衛的人不多,但卻個個是精兵良將;車隊的馬車裝飾繁多,華麗而張揚,乍一看不似將府,倒像是哪家陡然生財的暴發戶。

花氏不耐煩窩在車裡,自騎了一匹高頭大馬,走在車隊的最前頭。風吹過來,車頂四角垂墜的赤金風鈴叮噹作響,花氏最是厭惡這些花里胡哨的東西,揚起馬鞭抽了過去:“哪裡弄來這些華而不實的玩意!”

蔡禮大叫一聲,從車裡探出頭來:“娘,可以保平安!”

幾串破風鈴而已,除了炫富,還能保平安?!花氏正要斥他一句“胡扯”,忽然間看到他和紈絝之名極不相稱的壯實身材,以及傷了腿依舊利落的身手,不由得沉默了。

從古至今,手握兵權的大將,歷來是君王忌憚的對象,太平盛世尤為如此,然而他們蔡家近年來卻恩寵愈重,都道是因為蔡復廣兢兢業業鎮守邊疆有功,焉知又不是蔡禮不稂不莠,讓皇上格外放心的緣故?

鋒芒外露容易,低沉內斂難,明明有才幹卻得荒廢人生,那就更是難上加難了。花氏想着,有些難過,語氣很是溫柔了幾分:“外頭風大,你腿又有傷,快去車裡歇着吧。”

蔡禮縮回車內,重新捧起八寶攢盒,揀出一塊鹵豆乾丟進了嘴裡,眉眼間溢出了笑意。

扶留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央道:“少爺,這豆乾聞着就香,賞我一塊吧。”

蔡禮緊抱攢盒,紋絲不動:“等回京後,汴芳齋的豆乾隨你挑。”

“汴芳齋的豆乾哪有這個香!”扶留眼巴巴地望着八寶攢盒,根本挪不開眼睛。

蔡禮嫌他礙事,用左腳把他踹開了:“一邊去!我認識沈大小姐兩年了,才頭一回獲贈零嘴兒,怎會分給你?”

重色輕小廝!扶留忿忿地想着,蹲到車廂角落去了。

蔡禮又挑出一塊桃酥吃了,美滋滋地道:“我這腿,傷得太值了,兩年了,沈大小姐從沒拿正眼看過我,如今卻對我這麼好,可見是回心轉意了。”

送了一盒零嘴兒而已,就叫對他這麼好了?少爺的要求是不是太低了點?扶留想着,沒敢說出來,只是又開始咽口水了:“少爺,您一向不愛吃甜食,這幾塊桃酥,就由我代勞了吧?”

“誰說我不愛吃甜食?”蔡禮為了反駁扶留的話,又丟了一塊桃酥到嘴裡。

“您什麼時候開始愛吃甜食的?”扶留忿忿地問。

“就從現在開始的!”蔡禮理直氣壯地說著,抱着攢盒轉了個方向,連看都不讓扶留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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驛館內,胡樞盤坐在案前,一面翻看公文,一面聽隨侍稟報公務。

隨侍從袖中掏出幾張禮單,道:“大人,杭州知府,杭州同知,富陽縣令,昌化縣令……都派人送了當地土產來,說是讓大人嘗嘗鮮,順便了解一下當地的風土人情……”

“一律退回。”胡樞面無表情,頭也不抬。

“是。”隨侍收起禮單,又取出幾張訂在一起的單子,呈了上去。

那些單子上,工整地畫著表格,填着日期和事項,然而人人都道學富五車才高八斗的胡樞卻看不懂。

“這是什麼?”胡樞拿起單子,問道。

“大人,這是蔡公子為您安排的行程。”隨侍答道。

“蔡禮為我安排行程?”胡樞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遍,“蔡禮為我安排的行程?”

他是朝廷命官,肩負公差,需要蔡禮為他安排行程?

“是,蔡公子臨行前留了話,說您答應過他,會每天去探望一次沈大小姐,所以特意為您規划了具體的行程,全都在這幾張單子上了。”隨侍答道,“蔡公子還說,請您務必為他保密,不要告訴沈大小姐這是他的意思,因為他想等塵埃落定後,再給她一個驚喜。”

原來這單子上的X年X月X日探望一次,X年X月X日詢問有無困難,X年X月X日贈送節禮,是這麼個意思?

他是答應過蔡禮照拂沈依依,但也不用細緻到這種程度吧?!胡樞拿起單子,正尋思着是撕掉、扔掉還是燒掉,隨侍又開口了:“大人,蔡公子還留了一句話,若您不照辦,他不但不會讓蔡三小姐下廚,而且還會竭盡所能,壞了您招待貴客的差事。”

隨侍說完,小心翼翼地勸:“大人,反正蔡公子的要求也不過分,要不您就依了吧,他壞事兒的本領,可是京城一絕,倘若他存心搗亂,再精心的安排也得給您毀了……”

胡樞用力地抖了抖單子:“他讓我跑這樣勤,就不怕我假戲真做,先壞了他的好事?”

隨侍卻道:“蔡公子說了,您是正派人士,他相信您的為人。”

“那我還得感謝他了?”胡樞看了看單子上標註的日期,啪地一聲,將其拍回了書案,“真是君子易防,小人難纏!走吧,去一趟北關門瓦子。”

北關門瓦子里,人聲喧沸,但一轉入巷子,便如同走進了另一個世界。胡樞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了,但仍忍不住贊了一聲:“好個鬧中取靜的所在,沈大小姐倒是會選位置。”

他的小廝松煙笑道:“世子,我聽胡有為說,沈大小姐嫌這宅子太安靜,並不喜歡呢,是她的丫鬟堅持,才買了下來。”

不喜歡太安靜?那便是喜歡熱鬧了?跟蔡禮倒是挺配的。胡樞想着,走到了小宅門首。

門上的小廝已經認得胡樞,見他前來,忙把他引了進去。

胡樞走進廳中,只見廳里的太師椅和茶几全挪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寬大的長形木桌。

長桌的一邊,圍站着許多奴僕,有男有女,個個聚精會神;長桌的另一邊,站着沈依依,她手拿一隻木杯,正在跟奴僕們講着些什麼。

胡樞是被迫而來,原本準備和沈依依打個照面就走,但此刻卻被長桌上的東西吸引住了目光,移步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