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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斯坦丁正抽着煙。

他面容憔悴落寞,兩眼深凹,吞雲吐霧,呼吸之間,“絲卡”香煙的火光不斷拉近,積了纖細狹長的灰燼。

如果放在別處,比方說陰暗潮濕的城市後巷、昏暗無光的逼仄地下室,正在抽着煙的康斯坦丁絕對能夠組成一幅黑暗色調的漫畫。

但是在這條人人西裝革履,摩肩接踵,川流不息的狹長走廊中,康斯坦丁的存在,就顯得極為突兀。

“抱歉,康斯坦丁先生,這裡禁止吸煙。”

身材矮胖的阿曼達·沃勒捧着文件,站在康斯坦丁身前,面無表情地用冰冷語氣說道:“如果您不介意的話,請把煙熄滅。”

康斯坦丁沒有吱聲,只是眯起眼睛,掠過這位黑人女性,掃視着這條走廊。

沒錯,這裡是華盛頓的那幢白色房子,美利堅權力的心臟。

看到康斯坦丁如此,阿曼達也沒有堅持,只是板著臉,淡漠說道:“跟我來吧。”

她帶着康斯坦丁左拐右拐,繞過一條條走廊,最終抵達了一間接待室。

這間接待室也被稱為綠室,與國宴室、紅室、藍室、東室並列為白宮國家樓層的五個主要房間。

綠室規模較小,色調裝飾風格主要為綠色,看上去清新爽目,愜意怡人。

康斯坦丁大刺刺地走進房間,坐進鬆軟沙發當中,隨意將抽盡的絲卡香煙按進煙灰缸,在阿曼達·沃勒冷漠的目光中拿出了香煙盒,淡漠說道,

“這間綠室曾經被傑佛遜用來當做私人餐室,被門羅用來玩牌,內戰時候,林肯總統那11歲的三兒子威廉躺在這裡死於肺炎——自那之後林肯夫人就再也沒有踏進其中。”

阿曼達沃勒揚起眉梢,淡漠問道:“你還關心過這棟房子的歷史?”

“算是吧。”

康斯坦丁聳了聳肩,從風衣衣兜里,跳出一卷皺巴巴的,“你也知道我是個術士,能看見一般人看不到的東西。

其實威廉·華萊士·林肯在死後並沒有離去,他的魂靈寄托在這間屋子裡,不肯解脫。

如果你們願意拿出幾十萬美元的話,我願意耗費心血,搭建驅魔法陣,讓他重歸上帝懷抱。”

面對康斯坦丁的閑扯淡,阿曼達·沃勒只說了一個詞彙,“呵呵。”

“不信就算了。”

康斯坦丁翻了個白眼,“在林肯遇害之後,小威廉的屍體還被取出放在他父親的靈車上,穿越全國——你知道那對於死靈來說是多麼大的痛苦么?

而且林肯總統的葬禮費用在當時花了7000美元,而小威廉的遷移遺體費用只花了10美元——如果放在中古世紀的歐洲,你們這種漠視皇子的行為是要處以絞刑的。”

說罷,這位術士還動作誇張地擺動着雙臂,用捧讀的語氣叫喊道:“不,威廉,你已經死了,去吧,去吧,別糾纏我!”

阿曼達眼角一抽,懶得理會裝瘋賣傻的康斯坦丁,打算轉身離去。

“別走啊。”

康斯坦丁迅速恢復過來,點燃了另一根香煙,抖着腿,笑着問道:“總統人呢?”

“他在做全國電視講話。”

“哦?”康斯坦丁揚起眉梢,挪動屁股,給自己換了個更加舒服的位置,“這麼不正式的接待環節,難道就是華盛頓的誠意么?”

阿曼達·沃勒笑了笑,隨意說道:“面臨如此之大的災難,整台美利堅的國家機器都被動員起來,有數不清的事項等着被解決。

你一個英國流氓出身的超能力者,難道就不能再等一等么?”

“我當然無所謂等不等,”

康斯坦丁攤了攤手,隨意說道:“只不過,我希望在隔壁房間的智囊團能快點拿出意見,該拿出怎樣一種態度,來面對我這麼一個學園都市派來談判的代表。”

阿曼達臉上的笑容有些凝固,她幾乎在一瞬間就確認自己厭惡約翰·康斯坦丁的事實。

這個英國男人在美利堅留下的犯罪記錄極為輝煌,如果不是對方身為學園都市代表的身份,恐怕還未等他踏進白宮大門,就會在白宮草坪上被保安擊斃。

更何況,根據可靠線報,當初自殺小隊遭遇團滅之前,康斯坦丁也在哥譚失蹤過,這兩者之間是否存在着什麼聯繫.....

阿曼達·沃勒愈發不爽,這位出身於情報機構的女士絲毫不掩蓋自己的情緒,或者說她也根本不怕康斯坦丁察覺到自己的糟糕情緒。

他和康斯坦丁,在某種程度上算是一類人,自私自利,陰鷙深沉,外加喜歡坑人。

“嘖嘖嘖,我就喜歡你們這種看不慣我又干不掉我的眼神。”

康斯坦丁極為得意地翹起了二郎腿,把靴子搭在小型茶几上,將靴底的泥巴刮在茶几邊緣的精緻金邊。

“別太得意了,術士。”

阿曼達·沃勒冷笑一聲,鷹隼一般的銳利目光試圖剜掉康斯坦丁臉上的皮肉,“據我們所知,想要對你討債的仇人滿世界都是,

就算是華盛頓的里里外外,都藏着七八個擁有超凡能力的恐怖分子,專門為了殺你而來。”

“喲?”

康斯坦丁咧嘴一笑,“抱歉,我還不知道原來美利堅的超凡機構也會這麼好心,願意為我提供這種情報。”

“我們只是不希望你在華盛頓的地界出事,僅此而已。”

阿曼達·沃勒搖了搖頭,譏諷說道:“畢竟誰也不希望別人的看家狗,死在自己門前。”

康斯坦丁面色淡然地接受了對方的挖苦,用茶几邊沿蹭了蹭發癢的小腿,慵懶說道:“總統還有多久完事兒?”

“半個小時之後。”阿曼達沃勒揚長而去,“你就在這裡先等着吧。”

啪嗒,房門關上,綠室之中只剩下康斯坦丁一人。

“真無聊啊...”

他抽着香煙,對着繚繞煙霧,笑着說道:“沒錯,威廉,我確實是個術士,我看得見你....”

————

從近地軌道面的空間站向下俯瞰,夜幕下的北美大陸靜謐安詳,氣象雲團如同漩渦一般打着轉,來自城市、農村的燈光匯成河流,或稀疏,或密集,將整片美利堅照亮。

此時已是凌晨,然而這個國家的絕大多數居民還保持着清醒,千家萬戶的普通民眾待在家裡,守在電視機前,收看着有關紐約災難的報道。

卡巴拉生命樹製造的電磁脈衝終於消散,直升飛機得以飛入其中,將紐約市的慘狀如實轉播給億萬居民。

那托舉擎天的菌株巨掌、崩壞倒塌的高樓大廈、衝天而起的粗長煙柱,讓這些自以為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們啞然無聲。

妻子攥緊了丈夫汗涔涔的手;孩童凝望着屏幕上、那被埋在廢墟下的同齡人;老者低垂着頭,任由電視機的光芒打在他的臉上,斑駁如同油畫。

好在,令人揪心的畫面終於被打斷,屏幕上出現了一張拉丁裔中年男人的臉。

那是現任的白頭鷹大當家,他正在進行全國電視講話。

“晚上好,今天,我們的同胞、我們的生活及我們珍視的自由,遭到了一系列有預謀的、慘無人道的恐怖分子襲擊。”

大當家坐在那標誌性的橢圓形辦公室當中,背景板是米色帘布飄蕩的落地窗。

他面色肅穆,專業化妝師特意在他的顴骨旁邊描了一些陰影,讓他看上去更加憔悴,更加莊嚴。

“...這次的大規模恐怖襲擊行為,是為了恐嚇我們的國家,使美利堅陷入一片混亂之中。但他們失敗了,我們的國家非常強大....”

他的話語被精準傳遞到美利堅的千家萬戶,更越過千山萬水、沒加蓋的太平洋,傳遞到了其他國度。

全世界的智庫都被動員了起來,那些最為精銳的智囊團通過各種方式收集信息,評估紐約受災情況、評估重建價格、評估美利堅以及世界民意、評估造成災害的來源、評估美利堅受創之後採取的政治經濟文化軍事戰略.....

當然,對於其他國度平民而言,發生在紐約的恐怖襲擊不一定是災難。

也許有少部分“大愛無疆”的他國民眾,會為在襲擊中失去生命的紐約民眾而同情痛苦,

但是在非歐美文化圈中的更多國家,其民眾基本都是抱着看笑話的心態,欣賞着這一出好戲。

“...恐怖襲擊能夠摧毀我們一些高大的建築物,但卻動搖不了美利堅人民鋼鐵般的堅定意志。”

白頭鷹大當家一臉肅穆肅穆,其表情之深沉莊嚴,完全賽過了一眾奧斯卡影帝。

“今晚,我要求你們一同祈禱,為所有出於災難之中的人們,為那些美好世界被無情擊碎的孩子,為所有那些安全受到威脅的人們。”

他皺着眉頭,緊抿着嘴唇,十指還有着微不可見的顫抖,“我祈禱他們能夠從中得到更大的力量和安慰,正如詩篇中所說的那樣.....”

待在綠室的康斯坦丁目光深邃,他能看見所有死於這件房子的魂靈。

那些慘綠色的魂靈當中,有威廉·亨利·哈里森,有詹姆斯·K·波爾克,有扎卡里·泰勒,更有無數在歷史書上籍籍無名的白宮官僚。

這些曾經或多或少主宰過美利堅的魂靈們困守此地,無法脫離,只能用哀婉絕望的眼神,盯着這位能給予他們解脫的術士康斯坦丁。

在漫天魂靈當中,約翰·康斯坦丁莞爾一笑,念出了的台詞,“就算我走過被死亡陰影籠罩的山谷,我也毫不畏懼,因為有你們和我在一起....”

橢圓辦公室中,白頭鷹總統放下了演講稿,對着鏡頭說道:“謝謝各位,晚安,願上帝保佑美利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