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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氏是個何等乖覺的人?見薛媛遇到卞七之後便是這模樣,自以為知了她的心思,忙掩嘴笑道:

“少爺誤會了,那可不是個唱曲兒的戲子,他們都是這個夫人的保鏢,不過因為方才與人打賭輸了曲兒,這才唱着逗悶子。咱們這小本買賣,哪裡養得起戲班子呢?”

她這話,半是解釋半是提醒。

“我也就是湊熱鬧罷了,”薛媛混不在意地眉毛揚起,笑對竹意道,“竹哥兒,你先和店家去將包袱收拾了,等會兒下來,咱們一起吃飯。”

竹意雖不知道她要做什麼,只應道:“是,少爺。”

說罷,又對鄒氏道:“店家先帶我上去吧,讓我們少爺在這兒閑坐就好。”

鄒氏倒是不怕她閑坐,可就怕薛媛是個登徒浪子,等下在店裡打起來可不好,不過冷眼看她坐得雖然與卞七近些,但眼睛只看李,才稍微安心,尋思着反正這小公子看起來也打不過那七個保鏢,不如順了意思,快去快回,不至於出事,方才又是那般熱情模樣,引竹意上樓了。

鄒氏的身影剛在二樓拐角消失,小三子便麻利地躥到薛媛身邊,指着牆上的菜牌子道:“客人吃些什麼?”

薛媛掃了一眼菜牌兒,字雖丑,卻沒有別字,便點了兩樣素菜並兩碗湯餅,問小三子道:“方才聽你在背書?你可知道自己念的是什麼?”

小三子笑道:“是《勸學》。”

“你上過學?”薛媛聽他說話利索,又問。

小三子搖頭。

“沒有,以前店裡住過個少爺這樣的讀書人,病了是我照顧的,他就教了我幾個月,識得字,”他說著,指着那菜牌道,“喏,菜牌都是我寫的。”

薛媛瞭然,從袖中取出了幾個銅板遞給小三子道:“寫得很好,書背得也很好。”

小三子立刻將錢袖了起來,更覺殷勤了,跑到後廚和他爹催飯了。

薛媛自斟一杯茶,看着李與人談笑風生、興高采烈的樣子,偶爾看着李彩兒粗着嗓子和人一起擠兌弟弟時高興的模樣,心中不覺感慨起來。

誰能想到他們此時心中,背負的仇恨呢?

……

李彩兒和李本是川地的人,薛媛雖然認識他們,但又並不熟悉,甚至對他們的經歷,都是兩眼一抹黑的。

認識他們,是因為大家都是張琮的謀士;

不熟悉,是因為李話很少,幾乎從不主動與薛媛說話;而李彩兒不知為什麼很不喜歡薛媛,從不和她說話。

尤其是前世知道了張琮是許多事情的幕後黑手後,她就成了一個畫美人,更少同人說話,所以最極端的時候,便是大家可以一天一夜相對無言。

偶爾的對談,也都是議論那些要事,從不會說彼此的經歷。

所以薛媛只知道李家姐弟本是小富之家的子女,父親是個寬和也有能力的人,卻因為一樁買賣惹了小人的眼。

那小人手眼通天,勾結了京中不知哪家權貴的豪奴,強給他父親安了個販賣私鹽的罪名,竟然落得舉家抄斬的地步。

李彩兒和李那時候才七歲,還是趁着押往刑場的時候忽然下了大暴雨,打得人睜不開眼睛,方才逃了出去,最後被一個走江湖的鏢局收留,成了鏢師。

長大之後的李家姐弟查到了仇人是誰家奴僕,便輾轉到了臨江城,可是那仇人既然是豪門家奴,身邊自然也有些人,所以他們報仇不成,反而被人打了個半死,還是千金樓的卞七姑娘路過,方才將人救了下來,收在自己的手下。

到卞七死了之後,他二人就到了張琮手下。

都是可憐人。

經歷種種皆為舊事,那時候的他們,都不願意在自己或者別人的舊事上多就糾纏。

畢竟那都是他們想要忘記的事情。

至於她為何知道這李家姐弟此時會出現在這裡,是因當年張琮要遣人去石橋鎮的時候,李曾主動請命,並說了一句話:“小的以前常在江南官道走鏢,對石橋鎮也熟悉些。”

而且據他自己說,當年王家大火的時候,他們就在石橋鎮附近押鏢,聽說消息後都嚇到了,還連夜快走,生怕那流賊劫鏢。

所以如今,薛媛坐在這裡看那唱着凄婉的詞兒,卻神采飛揚,全然沒有之後的消瘦與漠然的李,心中最感慨的事情,便是

早知道自己會經歷“重生”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當年定要打破砂鍋問到底,把所有事情都問得明明白白的,省得如今自己這般一頭霧水地猜!

比如,卞七那個姓子半點兒稱不上是“俠義心腸”,更談不上“見義勇為”,為什麼偏偏就救了他二人呢?

那是因為當時李家姐弟押的鏢,就是卞七。

只是臨江城的卞七非用一名不見經傳的鏢局押鏢,是無意還是有意?

畢竟那李的本事,當真算得上“:寶貝”了。

而自己的真實身份與還活着的事實,可是個大大的麻煩了。

若卞七是為了張琮而來接近他們姐弟的,那自己的處境,也就麻煩了。

不過薛媛大風大浪都算是經過了,此時也是平靜,所以決定先觀察一番,再做接下來的打算。

不多時,小三子殷殷勤勤將飯菜端上來的時候,那邊竹意也下了樓,見薛媛面有隱憂之色,便過來坐到她身邊,先打發走了小三子,才小聲對薛媛道:

“少爺不必這樣發愁的,說不定咱們等兩天,人就來了呢。”

薛媛對她微微一笑,吃了一口那湯餅,以只二人能聽見的聲音小聲道:“已經找到了。”

竹意驚了一下,忙問答道:“找到了?那些人里嗎?”

“唱曲兒的那人,還有那桌的姑娘。”薛媛衝著戲台努努嘴道。

竹意恍然,只當聽熱鬧地看過去,不由咋舌道:“這兩個人……哪裡像是姐弟嘛。”

薛媛笑她:“誰說雙胞姐弟就要像了?”

竹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又看他們的玩鬧,搖頭道:“不過怎麼看都不像是有什麼深仇大恨的樣子。”

薛媛嘆氣道:“是呀,我也沒想到……他們姐弟兩個還有這麼快樂的時候。不過我總有些不好的預感,似乎……要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