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卞家和咱們家總有些不和……”因為薛媛從來性格好，如今和自己說話的態度又像是閑話家常，所以車夫說得興起，就忘了忌諱，只提到此才驚覺，忙吞了話，覷着薛媛的臉色，見她不生氣，才道，“別人都說，卞姑娘這是向咱們家示好呢。”
薛媛笑道:“人家不單是為了示好，實在是這一戰提氣的緣故。那是清正人家，雖然做了商戶也是儒商，別人的嘴我管不了，咱們家的人可不許出門這等編排人。”
“是是，小的聽小姐說了就懂了，自然出去不會亂說。”車夫急忙賣好，口中奉承着。
薛媛再是笑笑，這才放下車帘子，坐回到車中。
如今這臨江城，的確多了別樣熱鬧。
……
車子又過了兩趟街，獅子大街就在眼前了。
安平侯府也就在眼前了。
遠遠的，就能看見門外花團錦簇不說，正門前的匾額和石獅子顯然為了迎接凱旋的薛練，都已經清洗過了。
不過側門之上，依舊掛着的白燈籠，在這喜慶之間，憑填一份蕭瑟。
車夫剛到門口，早就有守着的小廝看見了，轉身往家裡跑，一邊跑一邊喊:
“大小姐歸家了！大小姐歸家了！”
正門緩緩打開，管家薛慶早就帶了人迎上來，跪下施禮道:“小的們恭迎大小姐回家！”
薛媛端坐在車上，受了他們的這一禮，方才道:“快起來吧，祖父祖母如今在何處？”
雖然薛媛心中厭惡極了安平侯，但到底孝字在前，該問還是要問這一句的。
薛慶忙道:“回大小姐，侯爺病了，老夫人早就在前廳等着了，大小姐再不回來，老夫人怕就要親自出來到城門去了。”
薛媛沒想到安平侯竟然病了，但是心中立刻竊喜不必和他虛以委蛇了，不過聽見祖母那樣，是又高興又酸楚，疊聲道:“快進去吧。”
薛慶起身，恭敬地往正門處引薛媛，道:“大小姐請吧。”
薛媛下了車，由竹意扶着往裡走，抬頭看着“安平侯”的匾額，問道:“我走側門就好了，不必這般正式，不像是回家了。”
“大小姐如今有功於國，又得平安回家，老夫人說了，應該開中門迎接大小姐！”薛慶忙道。
薛媛聽是薛老夫人的主意，無奈一笑:“祖母呀……就愛這麼著亂來。”
她自正門走了進去，剛轉過影壁，就見一群僕婦簇擁着家中的三個妹妹迎了出來。
尤其是那穿着素淡，身形怯弱的薛妍走了出來，甫一見薛媛，眼眶就紅了，喚了聲:
“大姐姐……”
話未說完，眼淚先流了下來，更覺得心中五味雜陳的。
這段日子，她一邊是高興姐姐劫後餘生，一邊又為父母可能做的事情而不安。
這點子煎熬，讓本來身子骨就不好的她越發病了。
不過今天薛媛回家，她還是強撐着起來，一定要來迎接她。
薛媛乍見她這個模樣，嚇了一跳，慌忙走過去扶着她，皺眉道:“怎麼病成了這樣？”
薛妍勉強得笑了出來，結果剛剛勉強咧嘴笑，眼淚就流了下來，索性抱着薛媛哭了起來:
“大姐姐，我想你了。”
委屈又歉疚，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眼淚。
只一句話，就讓心緒尚算平復的薛媛也哭了出來。
旁邊的僕婦見狀，無不抽抽噎噎。
“我知道，妍妹妹，我知道了。”薛媛拍着她的肩膀，雖然直覺薛妍的狀態不太對，但畢竟此地人多，所以她只能把心事藏在心裡，只柔聲安慰着薛妍，“我回家了，一切都過去了。”
她勸慰了許久，待到薛妍漸漸止住哭泣後，方才拿帕子給她擦了擦眼淚，笑道:“好了，咱們回去吧。”
從頭到尾，她都沒理過一旁的薛和薛。
薛撇着嘴，卻不敢說什麼。
而本就不高興的薛見狀，冷笑一聲，不敢對薛媛，卻對着薛妍冷嘲熱諷道:
“知道這闔家就二姐姐和大姐姐最好，也不必在我們眼前表現出來。祖母還在屋裡呢。”
薛妍知道自己失態了，但是萬千心思都在心中，說不出來，只能紅着臉道:“是呀，祖母還在等大姐姐呢，咱們快進去吧。”
薛媛拍了拍薛妍挽着自己手臂的手，權作安慰，回頭看着薛，打量了好久。
數月沒見，就長高了些，臉上倒沒什麼變化，還是那麼一副雖然討喜的娃娃臉，卻莫名刻薄的樣子。
而薛依舊是記憶中那彷彿不存在的樣子，就像是薛的背景畫一樣，永遠不知道她心中在想什麼。
“妹妹好，妹妹好。”薛媛一笑，道。
薛和薛急忙施禮道:“大姐姐好。”
薛還補了一句:“知道大姐姐平安，我們也很高興呢，以後咱們家，可算還能同以前一樣熱鬧了。”
薛媛眼中閃過絲惱意，語氣中帶了些傲氣:“是呀，本以為很多事情都不同了，但今兒見了妹妹才覺得這京中呀，許多事情還和以前一樣的。”
說罷，挽着薛妍往正院去了。
只留着薛在後面，想了半天，都想不明白這話到底是不是罵自己的。
不過怎麼都想不透，最後氣得她只能揪着帕子，不甘心地跟在她後面。
神氣什麼，有什麼了不起的？娘都說了，一個姑娘家被那麼多評論，不是好事，切。
倒是薛跟在後面，對着薛的背影翻了個白眼。
這個傻子，如今白氏沒了，她卻當著薛媛說什麼“一樣”。
不過她才懶得提醒她呢，就讓她這麼傻着，也挺好玩兒的。
……
薛媛來到正院，多少僕婦丫鬟急忙打帘子，道:“大小姐回來了！”
屋子裡，就聽見一個蒼老而欣喜的聲音道:“秀秀！是我的秀秀回來了！”
薛媛聽見祖母的聲音，再也忍不住，放開薛妍，快走幾步踏進了屋中。
屋子裡，男男女女都有，但是薛媛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正面座上的薛老夫人。
“祖母！”薛媛徹底顧不上什麼禮不禮的了，撲過去跪倒在薛老夫人面前，趴在她的腿上，哭道，“祖母，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