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氣中帶着懇求的意思。
但僅僅只是樂的聲音，就足以讓剛剛冷靜下來的薛媛暴怒。
她頭也不回，隨手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向後扔去。
“滾！”
這一聲滾，將前世和今生兩輩子的怨氣，都加在其中了。
已經累得虛脫的薛媛，根本扔不遠石頭，頂多就是打在樂的衣裳下擺。
樂不說話，也不走，只是默默地站在她的身後，低着頭。
如果有路人過來看見，只怕還以為薛媛給了他多大的氣受呢。
見他不走，薛媛嚯得站起身來，回身瞪着他：“我讓你滾開！滾回天塹峽去！”
樂終於開口了：“我們將事情說清楚，我能幫你的。”
他將聲音放得很輕柔，希望她能聽進去。
薛媛不想聽。
她擦了一下眼淚，毫不客氣地揮舞起了匕首，逼得樂步步後退。
“滾！滾回天塹峽去！去告訴先生你都做了什麼！你敢嗎？！”
她的聲音越來越嘶啞，痛苦和憤怒在臉上交織着，她不用照鏡子，都知道自己的表情是怎樣的扭曲。
她的動作更算不上“招式”，純粹就是瞎戳亂刺。
“里通敵國，害死南疆幾萬將士，害南疆血流成河，你說你能幫我？！”
“我娘信任你，她的丈夫和兩個兒子都在南疆，你卻替人與夙國暗通曲款，你說你能幫我？”
“你已經是內廷禁衛司了，接下來是不是要趁着陛下信任你，把他的頭也砍下來，將這萬里江山都送了別人？”
“月娘為何要拼着命把你生出來！鴻雁先生為什麼要把你送棺材裡救出來！”
字字誅心。
尤其是最後這句話，讓樂的腳步一頓，薛媛的匕首就從他的肩頭划過，帶出了血珠。
樂抬起手，將匕首從她的手裡搶了過去，反手又遞在她的手裡，指着自己的喉嚨道：“你刺的不準，如果你覺得這一刀能解決那些事情的話，這裡，我會死得很痛苦。”
薛媛沒有接過匕首，而是盯着刀尖上滴落的血滴，白氏死前的景象，再次浮現在了面前。
“我娘為什麼會信任你……我都告訴她了，她為什麼還是信任你……我為什麼還是沒能救了她……老天讓我回來這一趟，就是為了讓我發現，我看錯了你嗎……”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連她自己都聽不清自己在說什麼了。
樂將匕首遞還給她，問道：“罵夠了嗎？”
薛媛根本不接匕首，反而越哭越厲害，到最後索性抱膝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樂聽她哭得傷心，也吸了吸鼻子，本來是挨着她坐下的，想了想，往旁邊讓了讓，下巴支在膝蓋上，不說話。
薛媛哭了很久，終於漸漸止住了哭聲，頭依舊埋在膝蓋里，悶聲問道：“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聲音終於恢復了之前的冷靜。
樂聽她問自己，方才微微偏過頭看她：“回來的路上，打開酒罈子看了。”
“裡面是什麼東西？”
“這裡不方便說。”。
薛媛又沉默了許久，方才抬起頭，兩個眼睛早就哭得腫了起來。
她生來明艷的模樣，此時年紀又小，一貫的嬌生慣養，這般紅腫着兩個眼睛，卻不會讓人覺得難看，只覺得難得的楚楚可憐。
她掏出帕子擦着眼淚，又問道:“既然你已經發現了，為什麼還要來，內廷禁衛司見到這種事情，不該呈報陛下嗎？”
樂不再看她，而是將目光移在了面前草葉上正在趴着的小蟲子身上，低聲道：“因為你還在這兒呢……而世子，你的兄長都在南疆。不能因為他，害了你們。”
這番替人着想的話竟然是從樂口中說出來的，令薛媛從鼻子里發出了一個哼。
原來他也會怕牽連別人？她以為他只要一門心思犯蠢就夠了。
“真的。”樂知她還生氣，不過因為她這種不信任的態度而有些委屈，“你生氣，罵我，我都明白的，我遇上我這樣犯蠢的人，也要生氣的。其實這次回京，我已經防備了許多。我不讓家裡的僕人進我的房間，也不將東西放在家裡。可是我沒想到你二叔……”
他解釋至此的時候，見薛媛臉色忽然晦暗，便改口道：
“二將軍是那樣的人，我以為你們家不像我們家呢，卻原來，都是一樣的。”
“又是沒想到……”薛媛最厭惡的就是從他嘴裡冒出來這類的詞兒，不覺皺起了眉頭，不過還是因為他的那句“多有防備”，而稍微心軟了一點兒。
到底沒有前世那般蠢了，一門心思只想着得到家中的認可，被人賣了卻不自知。
“那，怎麼又想了？”她問道。
“因為你呀。”樂語氣沒來由地開心了一下，“你和我說的話，怎麼想都覺得怪怪的。我提起二將軍的時候，你不高興。所以拿到酒的第一天晚上，我就仔細看了看酒罈子，發現是被人打開過的，等打開之後發現了裡面的東西，我才知道……自己差點兒就做了千古罪人。”
“開始，我還想是不是有人要栽贓二將軍，又擔心你們主僕二人，所以才急着趕來，想和你說說這事情。結果就遇見了你家那個惡奴的事情，我才知道原來並不是有人栽贓，而你不肯回家的原因，是因為千秋宴的事情，是他做的，對嗎？”
薛媛沉默了許久，終於側頭看向了他。
依舊是那張如春花秋月一般的好皮囊，眼底總是帶着過分的純真，此時看她的時候，竟然還帶着些許委屈。
“你既然都知道，怎麼就敢雇了個車夫送來？不怕丟了？”
“我想試試有沒有人跟着我。”樂低聲道。
薛媛皺着眉頭看他，明白過來:“你已經將東西從裡面取出來了，隨身帶着的？”
樂點點頭：“你瞧，我還沒有蠢到無可救藥的地步。”
薛媛撇撇嘴，沒力氣生氣了。
“所以就算我剛才氣急打破了酒罈子，也不過是我胡亂猜忌，無理取鬧罷了。”她喃喃道。
“但你不會的。”樂語氣篤定，“臨江城裡有你想要保護的人，你不會當著玉塵的面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