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杭暮雪本來在喝茶，將咽未咽的時候，聽見薛媛如此說話，沒撐住，半口茶嗆在了嗓子里，半口茶噴在了桌面上。
倒不是她的話可笑，只是剛還給他出謀劃策，送一家人給自己賺前程的人，轉過頭說自己“心軟”，杭小侯爺有些跟不上了。
“咳咳咳咳。”他儘力地咳着，說了聲“抱歉”，抬手就要擦桌面上的水。
竹意先一步遞了塊乾淨的帕子過去。
“謝謝這位姐姐。”如今事情定了下來，杭暮雪立刻露出了之前那股子做派，對着竹意溫溫和和地笑了。
不過竹意只是垂首，人已經退出去，尋人要抹布擦桌子了。
杭暮雪擦完了嘴，將帕子疊起來放在一側，才對薛媛揶揄道：“什麼叫你會心軟？”
薛媛在杭暮雪噴茶之前，就將那張圖紙拿在手中，細緻疊好遞給了李，笑道：“我心軟這事兒，樂大人是知道的，在石橋鎮，我不照樣躲在城外嗎？”
樂本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聽她如此說，抬頭看了她一眼，無精打采道：“哦，是。”
雖然是守着個屍體。
杭暮雪翻了個白眼：“罷了，我是個心狠的，打定主意要踩着慕容家向上了。”
薛媛一笑，不置可否。
實則她前世今生，從沒見過慕容家的人，除了知道他們家並列白家是四大蠱王之外，再無其他認知了。
若不是今生知道了他們在整個事情里扮演的角色，薛媛今生只怕也不可能與慕容家有什麼交集。
慕容家有人做錯了事情嗎？有的，裡通外國，死不足惜。
但慕容家人人都做錯了嗎？
並沒有，就好像薛家那樣，安平侯、薛紋和祁氏罪有應得，但其他人呢？祖母，父親，那些兄弟姐妹們還有隔房的二叔祖，他們有錯嗎？
他們甚至不知道薛紋他們做了什麼。
薛媛要報仇，要救人，要阻止前世那些悲劇再度發生，但偏偏她是個容易心軟的人。
若是不心軟，她也不會事事想求個萬全。
真親見慕容家傾覆之狀，她就會想要救那些被牽連的無辜之人她甚至已經打算那麼做了，她想告訴杭暮雪，若是可以，誅殺慕容家主一人就罷了。
但她還是忍住了。
因為當慕容家主打算去投毒的時候，於杭暮雪，於薛練，於她，於南疆無數將士子民，就是戰爭了。
街上那些販夫走卒，地里那些農夫農婦，市井間勞碌求生的百姓，他們何辜？
她與他們不同，所以，不看罷了。
樂剛被杭暮雪打斷了思路，見他們說完了，便起身往外走：“我去把酒罈子給李兄送過去。”
李忙恭敬道：“我隨大人去吧。”
樂回頭笑道：“也好，我還想看看你的那本事呢。”
杭暮雪見那二人走了，從懷中摸出了一件東西扔給她。
“這是我們錚侯府的令牌，在南疆內還算是好用的。他日到了臨江城，還請姑娘多多照顧了。”
薛媛將牌子接在手裡，笑得淡然，拱手禮道：“多謝小侯爺。”
……
待眾人都離了房間之後，薛媛乏累地坐到了床上，閉着眼睛道：“今天可真是太累了。”
竹意已經去喊驛站小吏取了熱血來，過來服侍她洗漱，口中柔聲道：“小姐和那個樂大人，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薛媛睜開了眼睛，接過巾子洗了臉，又出了一會兒神方才道：“沒什麼，就是以為他要戕害南疆將士，所以生氣罷了。”
“哦……”竹意想了想這一路，嘆氣道，“幸好他不是壞人。”因又半跪在她的身前，幫她除了靴子，低聲道：“只是小姐今後可不能再丟下我一個人跑了，你說過，要帶着奴婢好生回家的。”
薛媛一笑，泡着腳道：“可是明兒，我就得拋下你了。”
竹意並不驚訝，似乎早想到了，只是有些生氣道：“我就知道……小姐不去雲霞縣，就是又要去做些什麼事情了。”
薛媛拉着她的袖子，讓她坐在身邊，小聲道：“姐姐別生氣，我跟着樂大人不會有事。你這幾天就放心地跟着小侯爺，他對一些事情沒你明白，你可以提點他一二的。”
竹意本來背着身子不看薛媛，此時聽她如此說，方才好奇回身問：“他可是侯爺，我如何提點他？況且對南疆的事情奴婢也不知道呀。”
薛媛搖頭道：“雲霞縣不是南關城和壽山，杭家府兵忽然如此動作，就算立了功勞，到京城可不定是什麼言語了，杭小侯爺聰慧，所擔憂的事情也是這個。所以讓你跟着，是提點他的言行。你跟了我這麼多年，我雖不成器不愛學，這些年也是跟在父母面前見識過的，你自然也不會差的。”
竹意更好奇了：“侯爺既然擔心，為什麼不強求姑娘跟着？”
薛媛一笑，道：“因為呀，他怕樂大人要做傻事情，不然給我牌子做什麼？”
方才樂那魂不守舍的樣子，誰能看不出來呀。
竹意想了想，一咬牙方才道：“是，奴婢雖然拙些，但也會儘力的，若是有什麼不周到的……索性抓了那些奸人之後，我就帶着小侯爺到紅砂山關尋世子去。”
“好，那到時候，咱們就在紅砂山關見，”薛媛笑道，“咱們再見之時，就是你我主僕回家的時候了。”
……
次日，天尚未亮的時候，樂已然背着他的機關劍匣並行李包袱，借了驛馬，便出城向南去了。
此時，南關城城門剛開，樂剛到城門口，尚未出示文牒路引之物，就見薛媛同樣背着包袱，牽着一匹馬，等在城門的另一側。
樂頓時尷尬了起來，勉強笑了笑，出了城門後，拱手道：“元兄弟早呀。”
“是比樂大人稍微早了一點兒。”薛媛笑着上馬，“我可生怕大人拋下我就跑了呢。”
樂撇着嘴，催馬慢慢向前走：“我就是出來逛逛，這附近景色不錯的。”
薛媛歪着頭看他，嘖聲道：“哦，隨意逛逛？那要是一不小心逛到紅砂河對岸去了，可怎麼辦呢？”
樂紅了臉，勒馬停下道：“你……你都知道了？”